後,才第一次遇見任慈。我一直以為,他執意娶我為妻,不過是因為可憐我而已……”任夫人緩緩說道,素手撫摸著懷中的骨灰罈,眼神溫柔如水,“多謝你當日提醒了我,與其一心悲傷即將失去的東西,不如在還未失去的時候,好好把握。所以在最後的日子裡,我才終於明白,不管當初他是為什麼娶我,他確實是一心一意對我的。”

任夫人將目光投向遠方,低聲接著說道:“一個人的一生,能夠得到這樣的一份愛,尤其是任慈這樣一個男人的愛,不僅是幸福,更是幸運。上天……實在並未虧待我什麼。”

莫離的眼眶一陣酸澀,好不容易才壓下了淚水,略帶沙啞地問道:“那麼,夫人以後如何打算呢?”

面紗下,任夫人似乎笑了笑:“如今將南宮靈之事託付諸位,我已經了無牽掛。任慈臨終前對我說過,他畢生為了幫中事務奔波,到哪裡都是形色匆匆,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和我一起,細心領略大江南北風光。”她抱緊了懷中的骨灰罈,柔聲說道,“現在他不能再帶我去,那麼由我陪著他,也是一樣。虎丘劍池、西川蜀道、塞外風雪……凡是他曾想遊覽的地方,有生之年,我願和他一起,一一走過。”

楚留香微微動容,低聲道:“可是夫人如今身無武功……”

“不必為我擔心。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應該知道,以前我是因什麼而成名。我雖然功力全失,但就憑昔日的毒功,也足以自保了。”

莫離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個鹿皮袋,走上前去遞給任夫人:“夫人,這是我用箱水母淬制的暗器,只要見血,中者至少兩個時辰不能動彈,但無性命之憂,亦不會留下後患。就請夫人收下防身吧。”

任夫人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訝然:“竟是海中毒王箱水母?君姑娘,這暗器如此珍貴──”

“無妨。”莫離微微一笑,“我有武功可以自保。夫人雖然擅毒,但宅心仁厚,有此暗器防身,我會比較安心一些。”

“好,那就多謝姑娘了。”任夫人將鹿皮袋放入懷中,頓了一頓,突然從鬢上拔下一支烏木簪,“君姑娘,這簪子甚為貴重,如今妾身要雲遊天下,帶在身邊反而累贅,便送給你了。”

莫離接過那支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木簪,仔細端詳了一眼,心中恍然,不覺動容道:“多謝夫人!晚輩定然不敢辜負夫人的信任。”

“我對姑娘自然放心。這東西我在身邊留了二十年,捨不得毀去,卻也一直找不到託付的人。如今交給姑娘,也了卻我一樁心事。”她柔聲說道,隨即退後兩步,對三人深深一揖,

“妾身拜謝三位高義。日後山重水遠,還望多多珍重。”

“任夫人秋靈素當年……不知又是怎樣動人的姿容。”來到山腳下,楚留香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嘆道,“石觀音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可惜了那般傾城絕色,終究只是曇花一現。”

莫離倚靠著原隨雲坐在馬上,聞言微微一笑:“也許當年的任夫人確實可比曇花,但是難道香帥不覺得,此時的她更像瓊花麼?”

瓊花生江都,天下無二本;受命不遷,深固難徒。傳說當年隋煬帝徵百萬民夫開鑿大運河,正是為了南下賞花。可就在龍船到達江都的前一天,連夜狂風驟雨,偏將瓊花悉數打落,空留滿城幽香,清馥絕塵、千古流傳。

“風貌雖毀,風骨猶存。”莫離輕嘆了一聲,“這,才是真正的風華絕代吧……”

楚留香默然片刻,也微微笑了:“是啊,小離說得沒錯。既然任夫人自覺此生無憾,又何必他人替她惋惜。”他的面容一整,隨即道,“原公子有千里駒,是否能先趕回濟南?我怕南宮靈和無花此刻──”

“香帥的意思我明白。”原隨雲點了點頭,容色沉靜,“有我和莫離在,就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