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疏。”鄯世瑜嘆氣道:“那些人不過是見鄯家如日中天,出席這場酒宴也不過拉攏生意人緣,既然是來看熱鬧、看人,到哪不是看?又何必看我面向桃花心中嫉妒,看我落魄失意暗自譏誚呢?”

“莫太在意旁人,成親是你二人之事,”鄯伯辛勸道,“剩下半生是你與她過日子,又何必多顧慮外人?”

“我自是捨不得她受委屈,”鄯世瑜道,“只是,她救我一命已是星宿變更,我與她成親更是有逆天命,再加上山高路險,時運不濟,怕是會牽扯甚廣,末生枝節。”

“實不瞞表哥,據聞,有那通曉鬼神之道的能人巧士洩露天機:二十年之內,歐陽家隕,鄯家與鏡谷各遭一劫,司馬氏殘喘,皇室人丁興旺,盛世太平不易敗落,只待天狼入境,狄自北來。”

“我怕是天災人禍因我而起,一家團圓因我不得善終,我怕大京千秋基業頃刻崩塌,這世上無家可歸無親無故之人又添無數……如此,怎敢不憂?”

“表弟憂慮重重,心思太重。”

“我倒真希望這是在杞人憂天。”鄯世瑜苦笑道,“你看這荷花,開時極盛,不過多時,便極盛轉衰,若此為命數,我不信,可它又偏是應驗;我若信,卻是束手無策,迴天無力……這又當如何是好?”

鄯伯辛搖頭道:“此局無解,聽由天命。”

“竟連表哥也這麼說,”鄯世瑜輕笑道,“果然如他人所說,我參不透,悟不通,一生註定追隨那滾滾紅塵,永無願償麼?”道罷,嘆息而去,留下一池殘荷碧葉,紅映夕陽。

鄯伯辛走近,見那落日餘暉,鍍金荷塘,儘管是天到遲暮,紅霞滿天,依然美不勝收,令人心生嚮往,不由道:“昨日不可追,明朝未可知,想得太遠,思慮過多,便錯過了眼前的風光景緻,流光溢彩,又怎知一生不過一瞬,拼命半生不如記憶中半寸風華?”

“說到底,不過心裡裝得太大,難以割捨得太多……痴人也。”

*

幾日後清晨,鄯世瑜攜妻一同回祖宅拜見家主。

鄯明玉事務繁忙,公務纏身,鄯仲卿又出城去了他處,只剩鄯伯辛招待他二人,閒話家常在前堂等候一番。誰知,這鄯世瑜也是個閒不住的主,頗有耳聞下人間流傳的風月舊談,打趣問鄯伯辛道:“不知何時可與表嫂嫂見上一見?”

鄯伯辛與這個表弟走得近,捶了他一拳笑道:“盡說瞎話,好管住嘴!”

鄯世瑜為難道:“我倒是想,可這沽鄴城裡幾千張快嘴,表哥又姿色風韻流芳千古,不快些安頓了,怕眾人爭先恐後,流言可畏啊!”

“先管你自己罷,”鄯伯辛玩笑道,“口不對心胡說八道,真不知弟妹怎受得了你!”

“表哥果真想知曉?”鄯世瑜道,“把表嫂娶進門來,大夥都知曉豈不正好?”

兩人嘴上又鬥了幾回,最後鄯伯辛長嘆一聲,只道了句“來日方長”便不再多言。

鄯世瑜擅自取笑道:“表哥可別只顧自己日日在外風流快活,讓傾城紅顏暗自神傷吶!”

鄯伯辛神色黯了黯,張口欲說甚,只見鄯世瑜一副哥倆好看好戲的模樣,不由又好笑又好氣,得著法寒碴他幾句,哪知,不多會通報的老僕便來了,恭恭敬敬的請兩位新人進屋。

鄯世瑜起身,換上一副正經恭順的表情向鄯伯辛作揖行禮,夫妻二人隨同去了書房。

鄯伯辛搖搖頭,見他練得一副如火純青見人打卦的尊容,著實哭笑不得,說不好無奈多一些,還是擔憂多一些。

*

常言有道:白日不做虧心事,夜裡不怕鬼敲門。

只是,這夜裡擔心受怕的不全是那索命的厲鬼,而多是那淪為魚肉的替死鬼。

是夜,沽鄴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