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衣服,索性光著脊樑,牽上青馬向湖邊走去。

仰面躺在沙灘上,郭明達靜靜地享受著日光的愛撫,不知不覺之間,綿長的思緒又一回把他帶到了伏爾加河畔,帶到了導師巴甫羅夫。瓦西里的身邊……

那是一個在蘇聯醫學界屬於大腕級的外科教授,看似清癯而略顯單薄的身體,卻有著使不完的力氣,一臺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照樣登臺授課,連年輕力壯的學生們都自嘆弗如。別看他和學生們在一起沒大沒小的,可一走進教室,立馬就變成了一尊凶神。老頭有一個叫莉莉婭的姑娘,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宛如兩顆靈動的水葡萄,能把人的魂都勾走。只要一想起那雙眼睛,郭明達就有些魂不守舍。

那是一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日子。由於過於興奮,郭明達周身的血液在奔湧,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當帶上博士帽的那一刻,面對無數目光和掌聲、歡呼聲的時候,他竟忘乎所以地脫口而出:“我要做中國最好的醫生。”

當他對未來充滿憧憬之時,連做夢都不會想到的是,一個浪頭打來,就將他無情地拋到了這個邊遠的角落。

…………

一彎殘月淡淡施了一層胭脂,活像少女楚楚動人的臉蛋。薔薇的幽香隨著甜絲絲的風沁入心脾,讓人喝了蜂蜜一樣舒暢。

巴甫羅夫躺在郭明達為他打製的中式躺椅上,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泛著紅光,在剛才的結業晚宴上,老頭喝了不少伏特加,此刻他仍意猶未盡,有節奏地揮動著手臂,情緒激昂地哼著一首曲調悠長的俄羅斯民歌。

郭明達和莉莉婭倚偎在葡萄架下的木椅上,正親親熱熱地說著什麼,姑娘不時低頭竊笑,她身上缺少一點俄羅斯人的辣熱和奔放,舉手投足之間,更像一個端莊賢淑的東方女性。姑娘深愛著這個少言寡語,卻又爭強好勝的中國小夥子。離別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可他們誰都不願觸碰這個令人神傷的話題。

稍頃,老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打個口哨,說:“郭、我的孩子,請過來一下。”

聽見老人的招呼,一對戀人手牽著手圍攏過去。老頭深深吸一口煙,語重心長地說:“郭,我的孩子,你就要回國了,於公於私,我都很想把你留在身邊,可我萬萬不能那麼做,不能那麼做呀!”老頭頓了一下,“我知道現在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你的,你是個有志向的孩子,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你的祖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別的就不用我多交代了,回去以後,甩開膀子去幹它一場吧。小夥子,別給我老頭子丟人就行。”巴甫羅夫的目光異常地堅毅。

“我記住了,老師。”郭明達心裡很是難過,身邊的莉莉婭,早已唏唏噓噓地成了淚人。

老頭兒突然坐起來,像個小孩子似的,雙手做個掃射的動作,嘴裡不停地噠噠著說:“我也是參加過衛國戰爭的老兵了,當年,我們攻克柏林,踩著希特勒的納粹旗跳踢踏舞的時侯,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兩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搭話。

“我就是想家呀,想我的老婆子,想得我是茶不思飯不想呀,哈哈哈……”

莉莉婭踅轉過身,低頭嗔怪一聲:“爸爸。”

菸斗裡的亮光接連閃了好幾下:“什麼家呀、祖國呀,在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是無比神聖的,而只有身處異境,你才能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不是這樣嘛,你們中國有句話,叫什麼皮什麼毛……哎呀,記不住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郭明達回答。

“對對對,多麼形象,多麼生動呀。當年希特勒那狗孃養的,上百萬的軍隊把莫斯科圍得跟個鐵桶似的,為了祖國的榮譽和尊嚴,我們每一個人,包括流浪漢、懷孕的娘們兒、小孩子,統統參加到保家衛國的戰鬥中,那時侯誰在乎過自己的家,誰在乎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