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語氣中卻是半點歉意也無,我心下微惱,忍不住回敬道:“有勞王爺解圍。”

他輕笑了聲,“素聞楚朝乃上國禮儀之邦,今日一見,實是言過其實。”

我眼見他臉上笑意,竟一下子微微看呆了去,待得聽到他的質疑,心下詫異,忍不住揚眉道:“王爺何出此言?”

他搖頭,一徑地雲淡風輕,“上國的公主本應知書達禮,恭肅有度,然而本王聽你適才所言,卻是極不妥貼。”

我心下茫然,卻不知如何便極不妥貼了,口中只得道:“我自入王府,動靜得宜,言行舉止從未有悖婦德婦言,卻不知王爺口中極不妥貼,究竟為何?”

“連著一月的大雪,公主從前從未見過罷?”正當我猶疑難安時,他忽而掀起衣襬在桌側坐下,臉上似笑非笑,語氣竟是一派輕鬆。

我一怔,搖頭道:“沒有,在金陵時,最冷寒的冬天也是極少下雪的,便是偶爾下了,也不過薄薄一層,轉眼就融了。”

他笑道:“南轅北轍,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麼?”

我被他一句“南轅北轍”逗樂,心中暗道這都哪跟哪呢,口中只道:“這個麼……想不到王爺不但熟言南話,連這成語也用得出神入化。”

他假裝板著臉,“你在嘲弄本王,你當本王聽不出?”

我抿嘴笑道:“不敢……其實南轅北轍,倒也說得便是這個道理。”

他唔了一聲,扭頭瞧我,眼中似有火焰跳動,半晌道:“那麼陽奉陰違,說的又是什麼道理?”

笑意緩緩僵在了唇邊,“王爺恕罪。”

他站起身,伸手於我,微微頷首,我心頭大震,望進他竟似閃動著一絲期待的眼瞳,終於慢慢將手放進了他的掌心。他的掌心熾熱,包容著我的冰涼,我看著他濃濃的劍眉慢慢軒了起來,帶著一絲薄責,伸出另一手將我雙手都合在了掌心。不同於多年來我所熟悉的寬和柔軟,他的衣袖是鐵般的冷涼,皮甲作就的護腕,鑲嵌著顆顆冷硬的銅釦,彷彿硌入了我的心窩,生生地疼。

“蘇宓……你可有小字?”他忽然溫聲開口。

“我……”我心頭一痛,允禎,允禎!我能予你的,或許只剩那聲“宜男”了罷?而被你喚過十五載的“宜男”,我如何能帶著這份記憶再去投入別人的懷抱?我心頭酸澀,緩緩搖頭,攥在手心的絹子不由自主地絞了起來,他望著我的眼神幽深似海,透著我無法瞭解的熾熱的情緒,令我莫名的心驚,鼓譟不安。“一介婦人哪有小字,至親家人都喚我……宓兒。”

他點頭,“好,本王今後也便喚你宓兒。”說著定定瞧我,目色自我頭頂心逡巡而下,定格在我衣襟處,輕聲道:“宓兒,方才我遠遠瞧你,你一襲白衣紅梅,立在亭下,人如其衣,便似一朵傲雪紅梅。”

這次,他竟自稱為“我”。我心下略感驚訝,而因著他言語中無法掩飾的激賞,更是心頭大亂。掌心已溢位了薄薄的汗意,黏黏膩膩令人心麻,勉強定了定心神,我扭開了臉去,“王爺謬讚,只是……蒲柳之姿,焉敢忝用傲雪二字。”

他目光灼灼,“你定要如此頂撞我嗎?宓兒,”執住我的手掌驀地一緊,“你來王府已然一月有餘,還未清楚自己的身份麼?”

心跳微微快了起來。不知是錯覺,抑或別的什麼緣故,他望向我的眼神,竟似透著一絲溫軟。我的身份……

短暫的接觸,觀看他對杳孃的態度我也大概感知他的脾性,知道再違逆於他實在不智,只是雖明白他意中所指,然而卻更是不勝負荷——那一聲如鯁在喉,竟怎麼也喚不出口。

我與他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歲月彷彿靜止了。他忽而輕輕一笑,伸過手來,在我怔住的當口,已然拂落我額髮上細碎的雪花。

身子彷彿一下子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