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的春秋時代後,趙無恤一共只被三個人用劍指過。

一是父親趙鞅,半年前那個雷電轟鳴的夜晚,在下宮正殿,父子二人對峙於風雨中,在進行一場事關趙氏命運的爭論。

二是羊舌戎,在無恤手下里,單論用劍,居然是他最好。趙無恤與他在鄉寺小院內學劍,最初十戰九敗,曾被逼到牆角過,但那只是羊舌戎對敵時下意識的反應,他隨即便會扔掉長劍,俯首向無恤請罪。

第三次,就是今天了。

這是一次突然襲擊,也是範、中行一黨早已謀劃好的侮辱!

在這間隙裡,趙無恤眼角的餘光再次掃視劍室。

劍師已經不見蹤影,也對,萬一卿大夫之子們出了什麼意外,他可不敢承擔責任。

範、中行一黨的少年們圍成了人牆,封堵住了趙無恤所有退路。趙廣德滿臉焦急之色,舉著自己的佩劍,想過來交予無恤,卻被一身白色劍士服的邯鄲稷攔在了人牆外圍。

中行黑肱依然抱胸圍觀,若是無恤沒猜錯的話,今天這次圍攻,恐怕就是他的主意。

見無恤看向了自己,中行黑肱這才用陰沉的嗓音說道:“範子,不要傷他太過,若是死了,反倒不美。”

“中行子放心,吾只是要他跪地討饒而已!至多廢他一根手指!”

臉上露出了獰笑的範禾沒有停下的趨勢,他和他手中手中名為“獬豸”的吳式長劍步步緊逼無恤,非要將他羞辱到底。

趙無恤的手心全是汗水,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碰上如此窘境,他現在無處可遁,也不想再逃。

對付眼下情形,別無他法,只能賭一把了。

春秋時代的貴族,大多數都有某種特質。

趙無恤聽說,邲之戰,呂錡被潘黨追逐,他射了一頭麋鹿送予對方,潘黨居然就不追了。

晉齊鞌之戰,齊頃公孤身衝入晉陣中,晉、衛聯軍的君子們佩服他的勇氣,居然反過來用手裡的盾牌幫他格擋飛箭。

鄢陵之戰,晉國卻至三次衝到了楚王車駕面前,本有機會將其抓獲甚至殺傷,卻免冑趨風,故意落於楚王車後。

最典型的,是十多年前的宋國華向之亂:公子城與敵人華豹遇於城垣之下,開弓對射,先被對方搶先一箭,並未射中。但公子城還未開弓,對方又已經上弦要射,他便怒斥華豹道:“不讓我還手,真是卑鄙!”華豹一聽覺得很對,居然放下箭矢,讓公子城先射,於是就被一箭命中,死了。

回到春秋後,趙無恤才明白,不擊半渡的宋襄公並非獨一無二的呆瓜,在被古軍禮薰陶長大的諸夏貴族中間,此等例子,比比皆是,也可以稱作中國版的“騎士精神”了。

不鼓不成列!以堂堂正正之師,進行一場公平角逐,這才是貴族們熱衷的事情。雖然孫武已經提出了“兵者,詭道也”的新戰爭思維,但要傳播到中原,深刻影響士大夫們,還有待一段時間。

在無恤看來,以上行為就是一種天然呆和中二的表現,可愛而又可笑。可事到如今,他居然也只能賭一賭,賭對面的範禾也是這種人,畢竟,從範禾方才動手的理由看,的確是箇中二少年……

於是他緩緩站起身來,眼睛瞪圓,學著宋國公子城,指著步步緊逼的範禾喝罵道:“卑鄙!”

“什麼,你說我卑鄙?”範禾臉上一黑,頓時停了下來,劍尖離趙無恤僅有數尺之遙。

趙無恤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心道果然奏效,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努力讓自己面不改色,故作氣憤地瞪著範禾,大聲說道:“以利劍對敵手無寸兵之人,非吾輩君子所為!不是卑鄙是什麼!範子可有膽量與我公平一戰!”

範禾愣了一下,他是個思維極為跳躍之人,能因為無恤獵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