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襲是一種。這種方法最簡便,上一代做了官,下一代做下去。中國奴隸制社會中基本上採取這種辦法,後來在封建制社會中也區域性實行,稱之為“恩蔭”。世襲制的弊病顯而易見,一是由於領導才幹不能遺傳,繼承者能否像他的前輩那樣有效地使用權力越來越成為嚴重的問題;二是這種權力遞交在很大程度上削減了朝廷對官吏的任免權,分散了政治控制力。

世襲強調做官的先天資格而走進了死衚衕,因此有的封建主開始尋求做官的後天資格,而後天資格主要表現於文才和武功這兩個方面。平日見到有文才韜略的,就養起來,家裡漸漸成了一個人才倉庫,什麼時候要用了,隨手一招便派任官職,這叫“養士”,有的君主在家裡養有食客數千。這種辦法曾讓歷代政治家和文化人一想起都有點心動,很想養一批或很想被養,但仔細琢磨起來問題也不少。食客雖然與豢養者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養和被養的關係其實也成了血緣關係的延長,由被養而成為官吏的那些人主要是執行豢養者的指令,很難成為平正的管理者,社會很可能因他們而添亂。更何況,君主選養食客,無論是標準還是審查方法都帶有極大的隨意性,所養的遠非全是人才。至於以武功軍功賞給官職,只能看成是一種獎勵方法,不能算作選官的正途,因為眾所周知,打仗和管理完全是兩回事。武士誤國,屢見不鮮。

看來,尋求做官的後天資格固然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但後天資格畢竟沒有先天資格那樣確證無疑,如何對這種資格進行令人信服的論定,成了問題的關鍵。大概是在漢代吧,開始實行“察舉”制度,即由地方官員隨時發現和考察所需人才,然後向政府推薦。考察和推薦就是對做官資格的論定,比以前的各種方法科學多了。

但是不難想象,各個地方官員的見識眼光大不一樣,被推薦者的品位層次也大不一樣,如果沒有一個起碼的標準,一切都會亂套。為了克服這種無序,到了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便形成了選拔官吏的“九品中正”制度。這種制度是由中央政府派出專門選拔官吏的“中正官”,把各個推薦人物評為九個等級,然後根據這個等級來決定所任官階的高低。這樣一來,相對統一的評判者有了,被評判的人也有了層次,無序走向了有序。

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會發現,這種“九品中正”制的公正與否完全取決於那些中正官』。這些在選拔官吏上握有無限權力的大人物的內心厚薄,成了生死予奪的最終標尺。如果他們把出身門第高低作為劃分推薦等級的主要標尺,那麼這種看似先進的制度也就會成為世襲制度的變種。不幸事實果真如此,排了半天等級,沒想到最後拿出來一看,重要的官職全部落到了豪門世族手裡。

就是在這種無奈中,隋唐年間,出現了科舉制度。我想,科舉制度的最大優點是從根本上打破了豪門世族對政治權力的壟斷,使國家行政機構的組成向著儘可能大的社會面開放。科舉制度表現出這樣一種熱忱:凡是這片國土上的人才,都有可能被舉拔上來,而且一定能舉拔上來,即便再老再遲,只要能趕上考試,就始終為你保留著機會。這種熱忱在具體實施中當然大打折扣,但它畢竟在中華大地上點燃了一種快速蔓延的希望之火,使無數真正和自認的人才陡然振奮,接受競爭和挑選。國家行政機構與廣大民眾產生了一種空前的親和關係,它對社會智慧的吸納力也大大提高了。在歷代的科舉考試中,來自各地的貧寒之士佔據了很大的數量,也包括不少當時社會地位很低的市井之子。據《北夢所言》記載,唐代一位姓畢的鹽商之子想參加科舉考試,請人為他改一個吉利一點的名字,那人不無嘲謔地把鹹味化進了他的名字,為他取名為畢〔訁鹹〕,畢〔訁鹹〕沒有惱怒,快樂接受。後來他不僅考上了,而且逐級升官一直做到了宰相。這說明科舉制度確實是具有包容性和開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