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都有密切關係的重要政治勢力,即便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雄主也未免下得了決心去動手,但康熙卻向他們、也向自己挑戰了,十六歲上乾脆利落地除了鰲拜集團,二十歲開始向吳三桂開戰,花八年時間的征戰取得徹底勝利。他等於把到手的江山重新打理了一遍,使自己從一個繼承者變成了創業者。他成熟了,眼前幾乎已經找不到什麼對手,但他還是經常騎著馬,在中國北方山林草澤間徘徊,這是他祖輩崛起的所在,他在尋找著自己的生命和事業的依託點。

他每次都要經過長城,長城多年失修,已經破敗。對著這堵受到歷代帝王切切關心的城牆,他想了很多。他的祖輩是破長城進來的,沒有吳三桂也絕對進得了,那麼長城究竟有什麼用呢?堂堂一個朝廷,難道就靠這些磚塊去保衛?但是如果沒有長城,我們的防線又在哪裡呢?他思考的結果,可以從1691年他的一份上諭中看出個大概。那年五月,古北口總兵官蔡元向朝廷提出,他所管轄的那一帶長城“傾塌甚多,請行修築”,康熙竟然完全不同意,他的上諭是:

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得民心。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裡,養兵幾何方能分守?

說得實在是很有道理。我對埋在我們民族心底的“長城情結”一直不敢恭維,讀了康熙這段話,簡直是找到了一個遠年知音。由於康熙這樣說,清代成了中國古代基本上不修長城的一個朝代,對此我也覺得不無痛快。當然,我們今天從保護文物的意義上修理長城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只要不把長城永遠作為中華文明的最高象徵就好。

康熙希望能築起一座無形的長城。“修得安民”云云說得過於堂皇而蹈空,實際上他有硬的一手和軟的一手。硬的一手是在長城外設立“木蘭圍場”,每年秋天,由皇帝親自率領王公大臣、各級官兵一萬餘人去進行大規模的“圍獵”,實際上是一種聲勢浩大的軍事演習,這既可以使王公大臣們保持住勇猛、強悍的人生風範,又可順便對北方邊境起一個威懾作用。“木蘭圍場”既然設在長城之外的邊遠地帶,離北京就很有一點距離,如此眾多的朝廷要員前去秋獵,當然要建造一些大大小小的行宮,而熱河行宮,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座;軟的一手是與北方邊疆的各少數民族建立起一種常來常往的友好關係,他們的首領不必長途進京也有與清廷彼此交誼的機會和場所,而且還為他們準備下各自的宗教場所,這也就需要有熱河行宮和它周圍的寺廟群了。總之,軟硬兩手最後都彙集到這一座行宮、這一個山莊裡來了,說是避暑,說是休息,意義卻又遠遠不止於此。把複雜的政治目的和軍事意義轉化為一片幽靜閒適的園林,一圈香火繚繞的寺廟,這不能不說是康熙的大本事。然而,眼前又是道地道地的園林和寺廟,道地道地的休息和祈禱,軍事和政治,消解得那樣煙水蔥蘢、慈眉善目,如果不是那些石碑提醒,我們甚至連可以疑惑的痕跡都找不到。

避暑山莊是康熙的“長城”,與蜿蜒千里的秦始皇長城相比,哪個更高明些呢?

康熙幾乎每年立秋之後都要到“木蘭圍場”參加一次為期二十天的秋獵,一生參加了四十八次。每次圍獵,情景都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