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藏的笑容逐漸鋒利起來,嘴角隨著笑容拉長,半張鬼臉更加猙獰。

張行瑾呆了片刻,眼神也隨著他的笑容堅決起來。

走到今天一步,要他放棄兵權,在長安養老,他如何放得下?

今年,他才二十七歲,一個男人最具野心的年紀。

偏偏碰到一個同樣有野心的同類。

“陛下之恩,末將不敢一日忘懷,然南詔未定,末將不能回返!”張行瑾咬著牙說出這些話。

“既然如此,將軍好自為之。”

然而在陸扆轉身的瞬間,一群吐蕃僧人忽然衝了過來,陸扆的護衛剛剛拔刀,就被僧人砍翻在地。

鮮血濺了陸扆一臉,彎刀也架在他脖子上。

整個過程,張行瑾的護衛沒有絲毫動作。

在張行瑾拒絕的時候,陸扆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南詔局勢遠比他預先想象的複雜,目光如炬的盯著陸論藏,“你究竟是何人?”

陸論藏手指蒼天,“天命之人!”

陸扆冷笑道:“螢火之光,也敢跟皓月爭輝,天命全在陛下,爾等邪魔,不過得逞於一時。”

僧兵一刀柄打在陸扆嘴上,白牙鮮血齊飛。

陸論藏長聲嘆息,“天命在皇帝身上又如何?天大地大,皇帝之天命總有覆蓋不到的地方。”

“張、行、瑾!”陸扆呼聲淒厲而斷斷續續。

張行瑾全身顫抖起來,彷彿被無形的東西在左右拉扯。

“住手!”他猛地喊了一聲,聲音雖大,其中卻有一絲掩藏不住的軟弱。

陸論藏很清晰的把握住了這一絲軟弱,“我早就說過,你我都有天命在身,何必屈身在南詔荒蠻之地,回到長安,你以為皇帝會留你一命?自古被君王猜忌者,有幾人能活?你我在南詔所作所為,難道皇帝還能容你?”

“你若有回返長安之意,斬下我的人頭,將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或許皇帝還能容你,讓你在長安像狗一樣終老一生!”他把彎刀送到張行瑾手中,然後踏前一步,伸長脖子,眼角的餘光卻緊緊盯著張行瑾,不放過任何表情細微的變化,寬大僧衣下,全身早已繃緊。

張行瑾握著刀,胸前劇烈起伏,喘著粗氣,只幾個呼吸間,心中早已掠過千百個念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淡淡殷紅色的彎刀上。

部下在看著,僧兵在看著,陸扆也在看著。

時光彷彿停滯了。

然而這一刀終究沒有斬下去,張行瑾指著陸扆無力道:“放他走吧。”

“放他走?那麼你問問皇帝今後會不會放過你!大丈夫行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今日你不斬我,就斬了他,以堅三軍之心!”陸論藏抬起頭,半張人臉上也是鬼氣森森。

“斬、斬、斬!”僧兵們推波助瀾。

“哈、哈、哈……”陸扆嘶聲大笑起來,“老夫、曾為大唐、宰相,豈能受爾等之辱?”

說完,一頭撞在張行瑾的彎刀上。

彎刀輕易的穿透他單薄的身體,陸扆一口血沫吐在張行瑾臉上,用最後的生命吼出振聾發聵的四個字:“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