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郎久久沒有插話。胭脂覺得口渴了,端起一杯茶來喝,邊喝邊想,和人說話真是費吐沫,為何偏有人喜歡長篇大論地教訓人?省點心做別的不成?

“姊姊的意思,母親是這樣的,你也是這樣的嗎?”

“當然,你以為我喜歡成日去管誰對我不敬,誰多用了點什麼東西這樣的小事?”

胡大郎這回是真的笑了:“姊姊是心無掛礙,故此才無所顧忌。”

這句話好,胭脂的笑容又明媚起來,嘆了口氣:“果真你們從小讀書的人和我不一樣。我就不同,雖說娘教我識了幾個字,進汴京城後,又看了許多書,可是這些話還是不能張口就來。”

“我以為姊姊你……”胡大郎又遲疑了,胭脂忍不住輕輕地拍了下桌子:“我就膩歪這樣遲疑的,大家都是一家子,有話就說,偏要想了又想,生怕一句說的不對 就惹怒了別人。哎,我瞧著別人家的那些閨秀,都生的那樣苗條,想來不是因為飯吃的少,而是成日惦記著這些事,生生把自己煩惱瘦了。”

“姊姊也不胖!”胭脂不由用手捏了下自己的臉,的確不算胖:“嗯,在鄉下的時候,都說胖一些才有福氣,可是來到汴京城,全都不同了。”

“姊姊在鄉下很快樂?”胡大郎看著胭脂的眼裡有追憶神色,不由問出來。

“很累,春天要去地裡,夏日頂著日頭去間苗,秋天要收割。只有冬日可以歇歇,可是還要擔心糧食夠不夠吃,平常還要和人吵架。”胭脂眼裡的追憶之色更加濃 了,接著胭脂又重新笑開:“可是,什麼樣的日子都是人過的,是人,就要既能過好日子,又要過苦日子,這樣的話,什麼樣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如果什麼都想要, 那就什麼樣的日子都是苦日子。”

這話和劉姬平日所說,可是真的不一樣,劉姬雖不會和胡澄訴說委屈,可有時也會在兒女們面前露出委屈來。若不是命不好,不會讓兒女們在這樣境地。

此刻胡大郎想著胭脂說過的話,那樣的苦,可胭脂並沒有怨天尤人,依舊可以含笑說出。長姊並不是自己所想的,不懂道理不懂禮儀的人。而是她不肯告訴別人她的道理是什麼。

也許,這是因為那些人不是姊姊的家人。那今日她對自己說這番話,是把自己當做家人了?

想著胡大郎就開口:“大姊姊是把我當做家人了嗎?”

胭脂看著胡大郎眼中的期盼,伸手拍拍他的肩:“爹到現在只有我們三個孩子,我們三個,不說要像一母所出的那樣親熱,有些話也可以說。當然,你我也不是仇人。”

“我以為,姊姊會怨姐姐和我們!”

胭脂挑眉,胡大郎繼續說下去:“因為姊姊和母親在鄉下吃苦時候,我們和姐姐,已經在享福了。”

“可這怪不得你們。”胭脂啞然失笑:“原來你們一直這樣想的,我就說了。阿弟,這事要怪,只能怪爹爹。怪你們做什麼?納劉姐的是爹爹,和劉姐生下你們的也是爹爹。不怪始作俑者,而怪別人,我沒有這樣的道理。”

原來還可以怪自己的父親,胡大郎只覺得,今日聽到的這些話,比平常書上的那些道理好像還有趣。

“當然,”胭脂想了想又道:“其實要說怪呢,我頂多就是要怪你們,我不再是爹孃唯一的孩子了。可這個也怪不得你們,要怪,還是隻能怪爹爹。”

原來自己和姐姐,之前都想錯了,胡大郎的笑已經深入眼底。胭脂托腮看著他:“嗯,這才像個孩子,平白地這麼老成做什麼,去吧,去勸勸你姐姐去。我今日被 你們鬧的,又困了。”胡大郎站起身,恭敬地給胭脂行禮後退出,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胡大郎只覺得心裡那些陰霾開始消失。這世間,很多事情,本就是庸人自 擾。

胡二嬸被王氏趕出院子,自覺傷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