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星期是我十七歲生日。

看樣子母親不會記得這件事。

也罷,我必需要訓練得自己非常豁達,生日而已,不值得大肆鋪張。

我覺得萬分的寂寞,壓抑之餘,情緒自然不佳。

文英問:「大小姐又受了什麼委曲?」

我說:「我總沒有享過天倫之樂。」

「不會的,」文英勸我,「伯母這一陣子忙,過了一會兒,她有空,自然會得同你親近。」

「過去十七歲來──」

「創立事業是很困難的。」

「何必需要事業?」

「這話就不公平了,你母親是醫生,對社會有一定的責任與貢獻。」

「我也需要她。」

「你要體諒她,許多病人都需要她,況且她此刻又參予院方的行政工作,院方被人控告,你不知道嗎?」

「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報上那麼大的篇幅刊登,怎麼,你不看報紙的嗎?」

我搖搖頭。

「噯,你要多些關心你母親才是。」

「為什麼醫院會被人告?」

「為了──唉,我們到圖書館去翻報紙。」

我很慚愧,到底是我不理母親,還是母親不理我?

我看了舊報紙,原來是病人家屬要求撤去維生機器,事後反悔,同醫院打官司,要求賠償。

報上還刊載母親的照片。

這麼大的事我都不曉得,還掛住自己的生日舞會,我大過份了。

她這一陣子難怪忙得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

那日回家,母親同一大班人在書房開會,我猜測是律師們,因為我們家裡特別靜,是商談大事的好地方。

等到晚飯時分會才散。

我問母親:「輸還是贏?」

母親說:「贏了第一局,病人上訴。」

啊。要她答我,看來只好說她有興趣的話題。

我說:「他們的機會如何?」

母親疲乏的笑,「不知道,我們盡力而為罷了。」

她倒在沙發上。

我鼓起勇氣,坐在她身邊。

只有我知道她是大不如前了。

早兩三年她面板還很光滑美麗,如今有許多細紋,同時鬢邊也有一兩條銀絲。

「你疲倦了,媽媽。」我輕輕說。

她很意外,抬起頭來。

我以前再也沒有說過一種話,怕冒犯她,也怕得罪她,但今天,我覺得總要有一人來打破這個僵局。

「要不要放長假?也許到英國去與爸爸會合。」

她嘆口氣,「我哪裡捨得到假。」

我又再大膽說一句:「也不能忙壞自己呀。」

「我也想放假,慢慢再說吧。」她說:「怎麼,你忽然關心起這一點來?」

我笑笑。

「大考開始沒有?都沒看見你溫習。」

「平常有聽書,大考不必怕。」

她微笑,笑起來還是很美的,今天晚上她說這麼多話,已經比我們平時一星期的對白為多。

這真是一個好的開始。

「晚了,你去睡吧。」

我已經夠滿足。

那夜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我同文英說:「我發覺我自己也要盡力。希望將來可以與母親的關係更好。」

「一個好醫生怎可能不是一個好母親?」文英說。

「你知道嗎?你給我太多的鼓勵。」我拉住文英的手,「我感激你。」

「五年同學,還說這種話?」文英說:「還有,不要以為立時三刻便會與你母親解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