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也都跟著出了門。

陳文孝說:“好,你們先走,我這邊就差人騎馬去鎮上請麻先生去。”

麻先生幾乎又是叫義勇隊的幾個隊員給扛過來的,顛得麻先生痛苦不堪。

麻先生拎著藥箱子進了屋。沒有吱聲,先是用手撐了陳老七的眼睛看了看,又把了把脈,最後冷冷地說了句:“晚了,還是準備準備後事吧。”

第十二章 新仇舊恨(2)

小怡撲在肖鋒的懷裡哭得死去活來,肖鋒緊緊地抱著她的腰,一邊安慰她,一邊看著麻先生。所有的人都無計可施。

狗蛋一把扯了麻先生,“你說啥,你瞎說個啥,啊,老七爺怎麼會死呢,你今晚無論如何得救他,老七爺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揪掉你襠裡的老二餵狗你信不信?”

麻先生依然冷靜如故,“你撒開我,狗蛋,人死不能復生,你就是弄死我,我也救不活他。救活不救死,這是我們做先生給人看病的規矩,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都跟你這樣,我這先生以後沒法給人看病了。老爺子死了,天王老子也沒轍,我更無能為力,你撒手吧。”

甭管肖鋒有多堅強,可麻先生的一句晚了,還是讓肖鋒的心像是叫針給紮了一下,疼痛難忍,淚水跟著嘩的一下就下來了。他又失去一位親人,如果沒有陳老七,他肖鋒半年前的那天晚上陷在河灘裡早不是餓死就是渴死了,是陳老七和小怡深一腳淺一腳把他給背到了家裡,一連幾夜的守候看護,喂水餵飯,才有他肖鋒大難不死活下來的奇蹟;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陳老七待他親如爺孫,兩人的感情雖不用口頭來言說,可彼此的心裡能相互感覺到,那是一天比一天靠得近。自打肖鋒進了義勇隊當了隊長,陳老七隔三差五的就會提著他那旱菸袋來這兒看上一陣,其實什麼事也沒有,他只是想看看肖鋒,只要看見他跟那幫二桿子在泥裡土裡滾爬,雖是灰頭土臉,可嘻嘻哈哈的情景,他陳老七打心眼裡高興,心裡感覺踏實,他甚至遺憾自己說老就老了,要再退後二十年,他一準會參加到他們這個抗日義勇隊裡來,吃大鍋飯,睡大通鋪,一塊一天到晚想著法跟小鬼子對著幹,想想那是他孃的多過癮的事兒,可自己老了,老了能看到自己的壯志在年輕的肖鋒身上得以延續,這讓陳老七遺憾中感覺到了莫大的安慰。於是回到家裡,他就一準會叫小怡熬綠豆湯給肖鋒送去,每當肖鋒蹲在打麥場邊兒上喝著綠豆湯的時候,抬眼看看就在對面也蹲著的小怡,肖鋒的心裡就跟喝了蜜一樣甜。小怡一隻胳膊搭在膝蓋上,一隻胳膊託著圓而瘦小的下巴就那樣靜靜地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哧溜溜地喝湯,他能感到此刻的小怡也一定沉浸在與他一樣的那種美妙的幸福之中。有風襲來,小怡就用手去捋被風吹亂的垂落在額前的幾綹秀髮,頭一甩,手一揚,那個畫面就跟電影的鏡頭一樣,瞬間就定格在肖鋒的記憶深處。

而今那個跟小怡一起關心著他的爺爺陳老七卻突然走了,走得那麼突然,那麼不可思議,剎那間就消失得沒有蹤影,想再和他說句心裡話都成了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成了不可接受的奢侈。肖鋒的心裡一下湧出了太多的悲涼與悽苦,同時也生出了深深的自責,不是嗎,這段時間為了義勇隊的事一直忙得焦頭爛額,卻少了太多跟爺爺、小怡像當初那樣的三個人圍在院裡談心的時間。

而現在他想再重溫那些夢一般的時光的時候,卻永遠沒有了機會。

失去親人的這種悲痛會令哪怕世上最堅強的人也要肝腸寸斷。

昨天一大早,陳老七就揹著竹簍進山採藥了,陳老七在深山老林裡轉悠了半天,採了滿滿一簍草藥,累得渾身痠痛。正走著,眼前橫亙出一條小溪,溪水清澈透明,在亂石叢中蜿蜒穿流,叮咚作響。陳老七就卸了揹簍,在小溪當中找了塊石頭坐了,脫了鞋襪,把跑得有點淤腫的雙腳伸進溪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