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

「不會——?」

「媽,」我問。「誰生病?」

媽不出聲了。

爸說:「我也曉得該事先告訴你,你別生氣了。」

「你會怕我生氣嗎?」媽問:「你才不怕。」

「爸,什麼事?」我的聲音大起來了。

「噓,低聲,人家就在樓上。」爸說。

「誰在樓上?」我抬頭望,我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媽索性發脾氣了,「在自己的家裡,倒像做賊似的。」

「你也認得張伯冀夫婦,他們才這麼一個兒子,苦苦哀求,我怎麼不答應呢?」爸說。

媽重重的放下筷子,「可是他是個肺癆!」

我問:「有一個肺癆病人在樓上?不會吧?」

「你問你爸爸。」媽又拾起筷子吃飯。

我看著爸。

爸說:「到這裡養病,我答應了人家,人家涕淚交流的求我,我只好瞞看你媽,今天

搬來了,才給你媽知道的,你看你媽生氣的樣子。」

「這難道不是我的家,」媽問。

爸一直陪笑。

「現在已經搬來了嗎?」我問:「幾時來的?」

「飛機是三點鐘到的。」爸說。

「啊,還能乘飛機,那不算差呀。」我說:「幹麼不下來吃飯?」

「玉兒,他患肺病!」媽低聲喝道。

「肺病現在很普通,」我說:「很多人都患過肺病,又不是治不好的病,何必這樣緊

張?」

爸說:「玉兒講得對,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倘若是你自己的兒子,你的看法又如何

呢?」

「去你的!沒的咒自己兒子!」媽更加生氣了。

「他不是本地人?」我問。

「不,外國回來的,是一個好學生。」

「他父母在這裡嗎?」我問。

「也不在這裡,上次我去臺灣,記得嗎?」爸說:「那時候託我的。」

「那他為什麼不回臺灣家裡呢?」我問。

爸答:「所以說這孩子可憐,他的母親不是親生的,有五六個小弟妹,怕……怕他傳

染。」

媽說:「親生兒子也嫌,倒把他塞到這裡來,我們一家三口倒是銅皮鐵骨,不怕病

菌?」

「他的父母很壞。」我說。

「阿好知道了,一定不做。」媽說。

「不要讓阿好知道,她懂甚麼?」我說。

媽問:「你站在父親那邊?」她瞪著我。

「哦,媽,他真是很可憐的,怎麼辦呢?」我說:「爸已經答應別人了。」我也無可

奈何。

「我總覺得他像一個大肺病菌,把家裡都染汙了。」媽說:「現在無論喝水吃飯,總有

黯那個,這個人的碗筷衣服雜物,都得分開洗,煩死人。我剛剛與他說明瞭,希望他自己理屋子,誰也不進他的房。」

「不會這麼嚴重吧?」我也放下筷子。

媽有點潔癖,她要家裡一塵不染,今兒來了個病人,她自然不樂。

「委屈你了。」爸一直陪歉意。

媽見他這樣,也只好不出聲,默默的吃飯。

「爸,他沒有吐血吐痰吧?」我問。

「玉兒!」碼放下碗,尖叫一聲就奔回房間去了。

我呆呆的問:「怎麼了?我說錯了甚麼?」

「沒有,」爸安慰我,「你的表現很好,王兒。其實肺病也是一種心病,心裡積鬱,

病便很難好,我們大家裝做沒事人一樣,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