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笑道:“對不住,我重新數了,珠子一顆不少。”

曲終人散,端午收了托盤,看著其他奴隸離開。

人家和她打招呼,她笑得比平日更燦爛。對那些在交易屋做活的小奴隸,她還叮囑上幾句。

等人走得差不多,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披上了斗篷。殺人的蚌殼,正在斗篷的裡面。

忽然,有人冷冷說:“端午,你以為這就完了?還沒完呢。"

端午回頭,說話的是八娘。八娘本是採珠司的奴隸,據說因她太醜,到了沒有男奴樂意跟她同床的地步。當時的蒙古首領,乾脆調她去看守庫房,還曾派她去外頭做買賣。

久而久之,她成了廉州最識貨的女人。無論世間何等寶物,在她眼裡,價值一清二楚,

因為這個本事,也因她安分守己,歷來的採珠司統領都信賴她,包括現任的蒙古人哈爾巴拉。

端午在八娘面前,一直比較老實。從前她才跟她學鑑賞珠寶的時候,經常捱打。但端午沒恨過八娘。哪怕當時她不服氣,但很快嚼出來,人家那叫真本事。

八娘開啟庫房,點了半段蠟燭。璀璨珠玉,散發著死亡的奢華氣息。

端午不是頭一次來。不過今兒她心懷鬼胎,所以小心裡夾著小心。

八娘命她坐下,給她一塊白玉。玉瑩潤澄澈,光澤如謎。

端午眯著眼:“我看客人們有戴的,這叫崑山玉。”

八娘說:“崑山玉取自西域,而以和田城出產的羊脂玉為天下第一。我教了你這幾年,唯獨沒有教這冠絕諸玉的和田玉,你倒是為何?”

端午順從問:“為什麼?”

“我在等。和田屬於察合臺漢國,前些年他們與大元征戰,和田玉的來源,完全斷絕了。這幾年互相講和,絲路恢復,可是,和田玉屢屢為崑崙山匪幫所劫,依然難以運出。”

“這塊和田玉就很好,難道是師傅多年前得到的?”

她從沒叫過八娘師傅。但現在死到臨頭,不叫白不叫。

八娘似乎不以為意,出了一會兒神。不知想到何種往事,她醜陋的面容竟隱隱有了光彩。

她告訴端午:“我等玉,也等一個人。大約十二年前,有個十三四歲的美少年一路乞討,從和田來到合浦。他身有殘疾,衣衫襤褸,卻天生談吐溫雅,曠世秀群,像極了和田之玉。當時,他只帶著塊石頭,卻提出要換一斗的大珠,統領當然拒絕。那少年告訴他:石頭裡是塊稀世美玉。他為了不讓路人發現,才沒有開出。但是,他已精疲力竭,只有請統領找玉匠來開。統領不信,那少年當即寫下血書,說:如果其中沒有好玉,他會砍下自己的右手作為賠償……”

“後來呢?”端午撫摸著玉,幾分好奇。

“後來,庫房內就多了這塊玉。少年說自己家破人亡,全指望靠合浦珠翻身。不知他怎麼樣說動了老統領,老統領居然給了他兩斗的大珠子。他說,有朝一日,一定會回來看我們。可是,等了這些年,統領換了幾個,除了我,別人都遺忘了,他的位置還是空著。端午,我這幾年教你學鑑賞寶物,本來是想讓他來的時候,帶上你離開。你的聰明,性格,對他會有用,可是……他不會再來了。你也十五歲了,再等不得了。”

端午不禁大聲問:“為什麼等不得?為什麼他不來了?”

八娘回答:“因為今天我得到一個來自西域的訊息。那個姓尉遲的少年,三年前,已經當上了和田城主。他不可能再來。所以,你我需另作打算。”

“師傅,你知道今晚蒙古統領哈爾巴拉要召我去侍寢吧?”

八娘漠然注視端午:“嗯,我知道。是我向統領建議讓你去侍寢的。”

端午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