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不僅沒有無憂,反而憂心忡忡。

最不願意看到雍涼平衡被打破的正是郭淮。

若說天下還有忠心曹魏之地,除了淮南,還有涼州。

淮南,是因為司馬氏的觸角沒有伸進去,有大量忠於曹魏的地方將吏。

而涼州,則是一向歸心中原正朔。

涼州不乏野心勃勃之輩,但也不缺忠心耿耿之人。

前有蘇則、張著、張就,後有範粲。

就連馬騰、韓遂這些人,其實也對朝廷有敬畏之心。

董卓……一開始也是敬畏朝廷的,後來發現那幫人不過如此……

涼州五郡,武威前太守範粲、金城前太守張就、張掖太守杜通、酒泉太守王慧陽、敦煌太守皇甫隆,乃至戊己校尉馬延,全都是文帝、明帝時期提拔上來的。

尤其是敦煌太守皇甫隆,高齡百餘歲,擅養生之術,當年魏武還向他請教過長壽之策。

毌丘儉之父毌丘興,當年也是武威太守。

所以胡奮入武威之舉,一直得不到其他州郡的響應。

他們可以接納溫和用曹派陳泰,卻不能容忍司馬家的黨羽胡奮。

魏國畢竟還是姓曹。

這些暗中的千絲萬縷,沒人比郭淮看的更清楚。

而洛陽這幾個月與西平的博弈,他更看在眼中。

司馬師以涼州刺史誘惑楊崢,一旦楊崢遣送夏侯止,那麼西平唯一的正統性就失去了。

只能算第二個宋建。

當年宋建割據河首三十年,自稱河首平漢王,定都枹罕,改元,置百官,集羌胡漢悍卒近十萬之眾,兇焰滔天。

然而夏侯淵提刀西進,一個月便斬宋建,屠枹罕,宋建灰飛煙滅。

這固然是夏侯淵能征善戰,但內在原因,也是因為雍涼人心向著中原。

換做是郭淮,這種誘惑根本無法拒絕。

“跳樑小醜,將成勢矣!”郭淮長嘆一聲。

嘆息聲中有說不出的疲憊和衰弱。

郭淮不是稱病,而是真的病了,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漢建安初年舉孝廉以來,郭淮已經在入仕四十餘年,年近七十。

所以郭淮不得不為郭家尋一條後路。

“太尉撮合兩家聯姻之事,大將軍已經同意,徵南大將軍、賈充、裴秀都願意作保。”長子郭統道。

太尉司馬孚欲將孫女嫁給郭淮嫡長孫郭正。

提了多次,郭淮一直稱病不應,而司馬師也頗有微詞,才一直拖著。

但司馬師腰斬夏侯玄、李豐、張緝,其實讓所有搖擺不定之人都站在懸崖邊。

要麼,為曹家陪葬。

要麼,與司馬家同流合汙。

諸葛誕低頭,楊崢、毌丘儉、文欽舉兵,讓司馬家與郭家有了聯姻的必要。

政治的精髓便是相互妥協。

郭淮輕輕頷首,“你們兄弟幾人皆無安邦定國之才,安享富貴、延續門楣即可,萬勿生他念。”

如果郭淮年輕十歲,兒子再優秀一些,說不定會爭一爭,但現在郭淮老了,而司馬師宛如烏雲一樣覆蓋住魏國的天下。

其手段之狠辣果決,尤勝乃父,天下震怖。

一代梟雄之姿,展現出收拾曹魏天下的雄心與手腕。

同輩之人,無人能比。

所以郭淮不得不妥協。

“兒謹遵父親教誨。”被嚇住的還有郭統,此前他還躍躍欲試蠢蠢欲動,現在沒有半點心思。

“那麼為父就為你們再爭一些功勳。”郭淮抖擻起精神,站起身,“為我著甲!”

“父親欲何往?”

“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