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負手站在迴廊上,彷彿才發現一般點頭,含笑對程知府說:「程大人好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來這裡有一百多個紙人。」

程知府攏著手笑:「陸大人過獎。」

陶一鳴自從進清虛觀後就很沉默,此刻,他忽然開口:「這裡有一百零一個紙人,算上昨夜掛在縣衙外的那一個,共有一百零二,豈不是正好和河谷村的失蹤人數相同?」

「是啊。」陸珩眼睛淺淺勾起,像盛了一泓酒,笑著道,「可真是巧。」

這時候,去道觀裡搜查的官兵也回來了。官兵對程知府抱拳,稟報導:「回稟陸大人、程大人,道觀裡沒有人。」

程知府驚訝,問:「怎麼會沒有人呢,裡面可有打鬥痕跡?」

「沒有。」

「財物是否有丟失?」

「看不出來,應當是沒有的。」

「那就奇怪了。」程知府皺著眉,喃喃道,「不是失竊、爭鬥,道士為什麼不見了呢?」

官差和程知府回話,陸珩默不作聲聽完,忽然往臺階下走去,挨個檢視那些或嬉笑或怒目的紙人。

草木蔽天,蟲鳴悠長,一百零一個紙人佇立在衰敗的道觀中,臉上塗著誇張的喜怒哀樂,宛如浮生百繪,陰兵開道,在陽光最烈的時分,竟然冒出絲絲陰森來。

而陸珩就站在那些陰兵佇列中,一個個檢視他們的臉,彷彿在觀察許久不見的朋友。他站得那麼近,沒有絲毫猶豫害怕。程知府和陶縣令看著這一幕,腳底生寒,不知道到底該怕誰。

程知府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問:「陸大人,您在看什麼?」

寂靜的道觀忽然響起聲音,都有些滲人,但陸珩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甚至有閒情轉過身,從容地對程知府揮揮手:「程知府,陶知縣,你們過來看看,這幾個人像不像我們在河谷村遇到的人?」

雖然陸珩不認識失蹤的那一百零二人,但是河谷村中還有那些人的父親、兒子、兄弟,對比五官,不難看出相似之處。程知府順著陸珩的視線看了一眼,頭皮都麻了:「陸大人,您是說,這些紙人,就是河谷村失蹤的那一百零二個男丁?」

陸珩點頭:「沒錯。程大人若覺得不可信,可以叫河谷村村民過來,讓他們當面指認。」

「不用了不用了。」程知府連忙擺手,「我信陸大人的判斷。可是,那些人明明是活人,如何會變成這些……」

程知府臉色為難,顯然想說「為什麼會變成這些不死不活的怪物」,又怕犯了避諱。陸珩慢慢蹭紙人臉上的塗料,負手不言,這時,一個官差從後殿跑過來,行禮道:「稟告諸位大人,卑職在後殿看到了作法祭壇。」

「什麼?」程知府大驚,連忙看向陸珩,「陸大人,您看……」

陸珩收回手,用帕子擦乾淨手指,饒有興致地說道:「竟然還有祭壇,走,去看看。」

清虛觀並不大,正中一間三清寶殿,兩邊配殿,後面立著一間厚重簡樸的後殿,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官差已經推開殿門,陸珩邁入門檻,第一眼就看到正中的供桌,供桌上鋪著黃色的綢布,色澤純正,布上擺滿燈燭紙符,兩邊掛著黃色的道幡。陸珩走近,見供桌上散落著許多紙灰,上面隱約可見字跡,陸珩拿起最完整的一片看:「劉山,庚申年戊寅月乙酉日丙子時,淇縣河……」

後面的字跡被燒毀,紙片下方殘留著另一個人的生辰八字,但名字和時辰已經不可見。陸珩握著邊緣辨認,依稀看出來是「守福」兩個字。

劉山和劉守福,正是河谷村失蹤的男丁之二。陸珩又撿起其他碎片,上面已看不出完整的資訊,但透過斷斷續續的字跡,不難看出這是一份禱告詞,前面幾張是祭文,後面是名單,上面記錄著河谷村失蹤村民的姓名、籍貫和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