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榻前,無聲地掃過王言卿,又看看陸珩,目光中露出看戲之色。

陸珩看起來遊刃有餘,其實鬧心極了。他每說一句話都要算好後面五句以及蔣太后可能的反應,還不能露出端倪,真是自作孽。

陸珩防備得當,再加上一點點運氣,事情發展得出奇順利。王言卿覺得蔣太后話中的「你們」是指「你們兄妹」,蔣太后則覺得是「你們夫妻」,在場眾多后妃一片平靜,沒人覺得不對勁。

唯有陸珩和皇帝知道內情,他們兩個一個編一個看著對方編,竟然也很和諧。

蔣太后環顧四周,她印象中陸珩和皇帝還是十來歲的少年,一眨眼,兩人各自成家,和和美美齊聚一堂,心裡委實熨帖。她感慨萬千,嘆道:「哀家這一生風風雨雨都走過了,平生再無遺憾,只可惜沒能看到你們兩人的孩子。先成家再立業,你們兩人都該抓緊了。」

皇帝神情微微凝滯,他登基十三年,宮裡至今一個孩子都沒有,蔣太后著急,皇帝如何不急呢?張繼後聽到蔣太后又提起子嗣,臉色不由訕訕,起身道:「藥該好了,妾身去外面看看。」

陸珩聽到蔣太后提起這個話頭就知道不妙,他趕緊趁機給王言卿遞眼色,王言卿無需語言就領會了陸珩的意思,跟著張繼後出去。

王言卿出去後,陸珩臉上沒什麼變化,心裡長長鬆了口氣。蔣太后沒注意到,皇帝卻靜靜瞟了陸珩一眼。

皇后親自出去看藥,其他妃子總不能在此傻等著,都隨著皇后出去了。屋裡的人轉瞬走了大半,等人少了,蔣太后才露出嗔意,佯怒瞪了陸珩一眼:「你不是說遇到合心意的人會帶給哀家看嗎,如今為什麼藏著掖著,不讓哀家知道?」

皇帝靜靜做壁上觀,老人家難免嘮叨,蔣太后不念叨陸珩就會唸叨皇帝,相比之下,還是念陸珩吧。陸珩現在唯獨慶幸他反應快,及時把王言卿打發出去了,要不然撞上這句話,場面簡直不敢想像。

陸珩知道指望不了別人,便自己圓場道:「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我想著忙完這陣就帶她來見您,哪能知道您訊息靈通,竟比我領先一步。」

蔣太后也不去計較他這句話真假,再次語重心長道:「不管怎麼忙,總要顧及家庭。這話也不只是對著陸珩,皇帝你也是。」

這種話皇帝的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他打心底裡不以為然,道:「兒臣記住了。」

蔣太后早就做不了兒子的主了,她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只能靠兒孫自己。如今沒有外人,蔣太后見了晚輩後心情愉悅,順勢交待起身後事:「哀家的病就在這兩天了,等哀家死後,皇帝不用給哀家守孝,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趕緊生出子嗣,才是真正孝順哀家。」

皇帝聽到這些話臉色微變,陸珩也收斂起笑,靜靜垂下視線。皇帝道:「母后,陶仲文正給您研究新的丹藥呢,您說這些做什麼?」

蔣太后道:「哀家不喜歡那些丹藥,不用折騰人了。哀家年紀到了,遲早有這麼一天,用不著避諱。趁哀家還能說話,把事情安排好,等真到了那一天,也省得手忙腳亂。」

皇帝沉默不語,陸珩更不會接話。蔣太后繼續道:「哀家身後事不必大辦,但唯有一點,務必把哀家跟你父親葬在一起。」

皇帝終於無奈地嘆了一聲:「母后您放心,朕明白的。」

……

另一邊,王言卿陪著張繼後等藥,後面零零落落跟了一大幫宮女妃嬪。張繼後說是親自煎藥,其實就是來廚房看一眼,連煙味都不必聞。她坐在暖閣裡喝茶,等藥熬好了,自有宮女端到她面前。

王言卿完全不認識張繼後,皇后及其他妃嬪面對陸大人的家眷,委實也沒什麼可說的。眾女相對無言,靜靜侍立在暖閣,青煙浮動間,只能聽到張繼後掀動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