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悲歌第一部分1(1)

他大學即將畢業。在填寫畢業分配表時,職業選擇欄中三項他填的都是教師;在地區欄內填的是三個邊疆省份:內蒙、新疆、西藏。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畢業分配前一個月的一天下午,他正在打排球,班主任叫他到校黨委辦公室去一下。他撿起放在地上的運動背心,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急匆匆地來到辦公樓三樓黨委辦公室。他看見辦公室坐著兩個陌生人,一個四十多歲、領導幹部模樣;一個二十六七歲,像是秘書。他在黨委辦公室門口停住腳,思考是進去還是不進去。這時只見領導模樣的人站起來說:

“你是甄先朝同學吧?請進、請進。”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甄先朝,像是自言自語:“一米七八高的個子,安徽人,喜歡運動,各門功課都是優,不是甄先朝是誰呢?我猜得不錯吧?”

“我是甄先朝,你找我有事?你是……”

“我們是公安部政治部的。你先坐下;我們好好談談。”他向年輕幹部使了眼色,年輕幹部心領神會,馬上倒了一杯開水遞給甄先朝,然後開啟筆記本準備記錄。

“我們看了你的檔案。你的家庭出身、社會關係都沒有問題,在學校政治表現好,學習成績優秀,我們公安機關需要你這樣的人啊。我們的羅瑞卿部長非常重視人才,要我們到大學選拔一批優秀畢業生充實到公安機關。我們知道你填的志願是教師。教師當然好,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嘛!不過公安機關可是人民*專政工具喲!沒有這個工具,臺灣國民黨就會*,你書也教不成。你雖然填報的是教師,可是你也填了最後一項:堅決服從組織分配。個人服從組織,這是我們黨的*集中制的一項原則。我們徵求你的意見,是尊重你;我們如果不徵求你的意見,你也應該服從組織分配。再說,有的人想到公安機關我們還不要呢!”

甄先朝聽到這裡,已經感到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即使說不願意也是多餘的。這位公安部政治部領導說是徵求意見,實際上是向他宣佈分配決定。他不願意到公安機關,公安機關偏偏要他去;有人想到公安機關,而公安機關偏偏不要。這是什麼道理呢,他說不清楚。

他在報考大學法律系時,曾想過將來要到公、檢、法機關工作,當偵查員、檢查員、法官,或者當律師。使他改變志向的是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反右派鬥爭。

反右派前,報紙、電臺天天號召人們幫助黨整風。報紙還天天刊登知名人士批評共產黨及其各級組織和領導人的言論、文章;學校黨委動員老師、同學向黨提意見。甄先朝因為進校時間不長,對黨委沒有意見可提,感到自己對黨的整風運動沒有幫助,很慚愧。可是,自從《人民日報》社論《這是為什麼?》發表後,那些曾經提過意見受到過表揚的人,一夜之間成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大會批、小會鬥,有的甚至被戴上高帽子在學校*示眾。他感到很不理解、很不痛快、很失望。但是還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衝擊;因為這些都還沒有涉及到他自己和他的同學。

可是不久,一件震撼他的心靈、使他徹底醒悟的事情發生了。

一天下午,班黨支部書記楊佩年,通知全班同學下課後不要離開教室,要召開全班同學大會。甄先朝坐在位子上沒動,拿出屠格涅夫的小說《前夜》看了起來。按照往日的情況,開會前總有一些調皮同學打鬧嬉戲,愛唱歌的同學哼著大家愛唱的蘇聯歌曲,教室裡總是一片嘈雜之聲,偷閒看小說如果心靜不下來,也看不下去。可是今天氣氛特別,教室裡非常安靜,好像期待一個莊嚴時刻的到來。

時代悲歌第一部分1(2)

越是安靜,甄先朝越感到奇怪;也沒有心思看小說。

他抬起頭,眼睛在教室裡掃了一遍,只見多數同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著頭,想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