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還不理識好!”看熱鬧不嫌事大,老張的目光才稍稍離開了妻子手上的現金,轉過頭去看自己的雞蛋,正巧有個挎著塑膠編織籃的中年婦女蹲在雞蛋跟前翻看,他當即放下雙臂幾個大步往那邊奔去。身後的丈夫還在為‘保管現金’的事憤憤不平的嘟囔著:“你是保管噻!不僅你保管,你還要隔三差五到人家麻將館請幾個人跟你幫忙保管,我一坐到桌子上你就說我不務正業,你坐到那裡去就是正業了,任何事到你嘴裡都是正兒八經有理得很……” 蹲在雞蛋前面翻看的婦女戴著眼鏡,臉上抹著厚粉,身上穿的又像是銀行人員的制服,又像是政府單位裡的衣裳,她的籃子挎在手腕上,另一手咣啷啷拎一串看上去十分精貴的鑰匙。老張當即也面帶笑容的蹲下來:“個人屋裡喂的牲口下的蛋,一味吃包穀穀子長大的,才下沒多久。” 那婦女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哪個不說個人的雞蛋是糧食雞下的蛋呢,未必還有說自己雞蛋不好的?光是聽你們吹,真正是不是哪個曉得。” 周圍幾個賣蛋的都將目光瞧過來,他們也同老張一樣,對這樣的買主一面討好,一面又暗自嫌棄,這便是鎮上人和山裡人的區別了。有錢些,也捨得些,可他們更挑剔些,那不是山裡人口袋空空對貧窮無奈的挑剔,而是對自我生活價值肯定的講究。 老張一開始還驕傲著,吃包穀穀子蟲子長大的雞下的蛋如何能是吃飼料的雞下的洋雞蛋能比的,可很快,只要買主那一個輕視的語氣或者一道不屑的目光立即讓他敗的潰不成軍,心慌氣短。 “欸這個好不好嘜你買回去吃了就曉得噻,我恁大歲數未必還為了這幾個蛋哄你嗎?” “那可說不準!最不好說話的就是你們這些土老頭老太婆,回回看著可憐在你們這裡買東西,結果回回遭整粑棒,經常買回去不是過了就是壞了,還人也找不到了。”那婦女噼裡啪啦吐豆子似的說完,人也站起來了,左右看一眼其他幾家,高高的站著,指著雞蛋問老張:“啷個賣嘛?” 極不想做成這樣的生意,又極無可奈何…… “……都是八塊錢十噻。”他仰著脖子回答。 那婦女便又蹲下來,依然很是看不上眼:“還八塊錢十,恁小,是不是土雞蛋喲。” “……”老張不吭聲了。仔細將她撿開擺在袋子外面的雞蛋撿回來。 “嘿,你莫又撿來放一堆了,這些是我要的!你莫壞的都給我撿到一堆去了,你看嘛,像這種還好點,這樣的,恁細,這種就該算便宜點噻。” 老張的語氣強硬了些:“你恁個選,那剩下的賣給哪個呢……” 邊上賣雞蛋的老頭搭著煙小聲的笑:“那個雞蛋大小它是牲口下下來的又不是我們人為給它定做的,莫非還每一個都比著窟窿來啊……” 另一個賣鵝蛋的年輕婦女也笑:“除非洋雞蛋噻,那就是一模一樣的,大小顏色一哈給你搞得光光溜溜的,那個看著就舒服。” 那婦女的臉色才好看了些,手下選雞蛋的輕重也放緩了些:“還不是遭你們整怕了,以前你們哪回來賣我們不是句話不說高高性的買,現在敢啊?你啷個遭人家騙的你都不曉得。” 話畢,便連小的也開始往外面撿了,一面撿,一面嘴唇無聲的起伏,像是數著個數。老張望著,有心要告訴她一共三十二,動了動喉嚨,咳嗽一聲,沒有說出來。眼見著細細沫沫的一個個撿出來,又耐心的望著她再一個一個從地上撿到她自己帶來的籃子裡……再如何憋氣,總算她是買了,雞蛋脫了手,他也好忙剩下的事情去。 可是! “二十六個,八塊錢一十,二八一十六,六個,嗯……四塊八,十六加四塊八,二十塊八毛,你算一下對不對,零頭就算了吧,給你二十塊五毛算了,正好我有五個一毛的耗子錢。”她唸唸有詞的嘀咕一陣,跟老張說了最後的數字,隨即站起來在上衣口袋裡掏錢,嘴上心裡仍嘰嘰咕咕的念著。 老張又開始焦慮的皺緊眉頭了。他先數了一遍袋子裡撿剩下的,六個,那就對的上了,可剩下這六個又叫他單獨賣給誰去呢。另外,他一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