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轉來,到了晚上還沒轉來,勢必回來有一頓脾氣要受。那時陣兒沒有電話,比方他去公社趕場,背穀子去賣,到了中午還沒見人,肯定要拄棍去大坪和上下石壩走一圈:

“你屋裡轉來沒有?看到你二爺沒有?這個人才是,一早出門這哈兒還沒進屋。”

王二時常開她玩笑:“半天離不得,找不到人罵嗎,恁大個人他還得走落?你怕哪個把他拐去嘛。”

你不曉得屋裡人擔心!

幸好有人發明了電話,有了電話,打個電話,心能放一半回肚子裡。她又跑到上石壩去打電話:“吃飯沒有?那趕場的曉得趕到哪裡去了這陣兒還沒進屋,你幫我打個電話問哈啊,看他是找不到路了嘜,今朝還轉來的了不。”

許多時候有電話也沒用,人始終沒有回來。張建森死在外面,人家傳呼帶信的說的清清楚楚,出了啷個事,在哪裡,要人去接,走好多路,哪陣兒轉來。可人一天沒轉來,一天沒落屋,哪怕轉來的是個死人,是捧已經燒了的灰,沒看到前,心始終放不回肚子裡。

黎書振,趙舒慶……潘天發,及許許多多,因腿腳不便,眼睛不便,只能老張去,她獨自在屋裡等信兒的人,從前尚有忠傳陪她等,後來,等在屋裡的只剩了她一個。

她把眼睛望著馬路,望車,望人,望手機,望太陽從馬路中間走到馬路對面,又緩緩走到橋下,天一暗,氣溫馬上又降下來。

回屋裡仍繼續洗衣裳,白天洗的衣裳半乾了,這得虧洗衣機甩了水,可她把老張的羽絨坎肩收回來,上面卻像白色黴霜似的圈圈轉轉,竟然洗衣粉都沒清乾淨!

手機報時說五點時她還在洗衣裳,那坎肩又拿下來重新清水,手機終於再次響起來,這回連泡沫也不洗了,光擦了把手。天天樓下壩壩舞聽得最熟悉的歌,副歌部分一直歌聲嘹亮的唱到她按下接聽鍵:“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