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意便識趣地說:「不如我一個人先回市區。」

岱宇側著頭說:「這回子我也累了,乃意,明天學校見。」

乃意向她揮揮手,跳上甄家送客的房車。

關上車門,一抬頭,乃意無意中看到甄宅二樓一隻視窗前站著個朦朧人影,她凝神注視,那人影亦趨近玻璃窗往樓下看,黃雀在後,被乃意看清楚她是林倚梅。

乃意內心咯一聲。

林倚梅看的是甄保育與凌岱宇。

不用很聰明的人都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關係。

車子在此際已駛出私家路。

離遠,乃意看到岱宇纖長身段白色衣袂如吸住了她的意中人,漸漸融失在暮色中。

他們沒有給自身任何機會,天空那麼寬,糙原何等闊,都不再重要,一頭栽進這層複雜塵網中,永不超生。

任乃意才不會這麼笨,任乃意先要好好看清楚這個世界,任乃意要揚萬立名……

任乃意一回到家,已經氣餒。

小書桌上放著兩封厚厚信件,信封上是她自己的筆跡,一看就知道是退稿的回郵。

統統打回頭來。

編輯們算是周到,還替投稿人付出郵資。

失望的滋味有點苦,有點鹹,絕大部分是虛空,乃意一交坐到地上,呆半晌,動彈不得。

應否繼續嘗試呢?

「當然要。」

乃意轉過頭去,意外地,只看見慧一人坐在床沿。

她問:「你的淘伴呢,抑或這次我只需要智慧?」

「你看你,些微挫折,即時痛不欲生。」

乃意伸手摸自己面孔,真的熱辣辣發燙,她賭氣,「你說我會成為一個作家。」

慧笑著點頭,「下一步就要慨嘆懷才不遇了。」

乃意只得攤攤手,「應該怎麼辦呢?」

「繼續努力,直至有人採納你的文稿。」

「什麼,」乃意大吃一驚,「這有什麼味道,這還不是同普通人一樣:苦苦掙扎,直至成功?」

慧詫異地看著乃意,「怎麼,才寫一兩篇日記,就以為自己不是凡人?」

乃意不再同慧鬥嘴,洩氣地苦笑。

「別輸了東道給弟弟才好。」

「啊,你都知道了。」

「對,謝謝你,乃意,岱宇自你處得益匪淺。」

乃意謙和說:「我什麼都沒做。」

「有,你已經做了她的好朋友。」

乃意沉吟半晌,「繼續嘗試?」

「鍥而不捨,堅持到底。」

乃意奮然自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灰塵,拆開退稿,報館退返那份還附著編緝短簡。

它這樣說:「任同學,你的稿犯上時下流行作品無病呻吟之弊,希望你用心向學,日後多讀文學著作,觀摩切磋,再作嘗試。」

乃意慘叫一聲,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作品受到不公平待遇之痛苦。

還是乃忠聰明,將來讀到博士,順理成章入大學教書,十年八年後,遲早升到教授。

輸了。

乃意倒在床上,捏住拳頭,半晌,實在氣不過,化悲憤為力量,起身找到電話簿黃頁,抄下十來份婦女雜誌的地址,預備再接再勵。

知難而退固然是一種美德,但十六歲的任乃意有的是時間精力。

任太太張望女兒,「就要考畢業試,不要再做夢了。」

做夢做夢做夢。

成年人老是怪責孩子們夢想多多,不務實際,乃意不敢苟同,她的夢多姿多彩,人物活靈活現,乃意一生都不願放棄。

沒有夢……何等可怕。

槁件再一次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