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看看天空,霓虹光管都升上來了。

他拉我的頭髮,待我轉過頭去,擁抱我。

戀愛中的人永遠有種水汪汪的感覺,大約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好像用力一按面板,那處便會微凹下去,要過一會兒才會平復,很容易受傷。

要當心自己。

老闆進來同我說:「你的黑眼圈快碰到顴骨。」

我看他一眼,冷若冰霜。

他說:「四個星期,九月一日回來上班,否則你可以辭職。」

他推開門走了。

九月一日,屆時夏天已經過去,我的假期也已經過去,真不能想像在這一切過後人還能活下去,真討厭。

很多寡婦也這樣活著,在英俊突出不可多得的配偶化為飛灰之後,仍然生活著,不然又怎麼辦呢,世上有什麼事不會結束,有什麼事到頭來不是一場春夢。

我把臉埋在雙手中。

他是有一個有妻室的人,與他結合太複雜太勞累,完全不合經濟原則,不值得。

不要去想它,不要。

每次出去都努力打扮自己,髮型師被我整得要跳樓。

不不不,這邊太直,熨松曲一點,左角略長,請修短,流海要似風吹過似的,剪狗牙最好,……往往消磨一整天。

終於弄好了,不過像不經意的獅子狗。

不曉得他有沒有同樣地為我化心血。一定有,有什麼是偶然的呢,也許為一條領帶,也對鏡端詳良久,他妻有沒有疑心?

老闆再三說:「九月一號,不見你就當自動辭職。」

他很生氣,因為我沒有對他傾心,他甚至心痛,因為除了他,別的男人都不配。

我與雷傳湛坐船出海,住在船上三日。

趁還能曬太陽時真要儘量吸收金光。

女人上了三十還曝曬當心面板變樹皮。

我亦快要收蓬。

雷說:「如果我同你有半年光景,可以往巴貝多斯,世上最美的珊瑚礁,你又那麼愛水,我們可以連日連夜在水中玩耍,化為水母。」

但我們沒有六個月。

他又說:「如果我同你有三年時間,我們可生育一嬰兒,一個通靈美麗的女孩,叫羅拉,把她帶到每一個地方去,把最好的教她。」

但是我們更加沒有三年。

我有我自己生活的小世界,要放棄廿四年來建樹的一切,非常躊踏。

蔡瀾叔叔說,這是愛得不夠的緣故。

什麼叫不夠?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三粒糖也是足夠,一杯咖啡不能沒有糖,但放下八粒糖還怎麼喝?不夠是夠。

蔡叔叔搖頭說太蠱惑了,不好玩。

我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笑到一半,覺得淒涼。

都廿四歲了,才頭一次戀愛,完全不同滋味,不能盲頭盲腦撞過去,因為早已成年,因為有生活經驗,因為有學歷有工作。

故此在應該最忘形的時候,也擺一個美麗的姿勢,怕落下話柄。

我不擔心沒有機會結婚,結婚也是管理科學中的一個步驟,什麼樣的條件做什麼樣的工作,什麼樣的條件嫁什麼樣的配偶,灰姑娘奇遇在高度商業社會中很難重演,緣份是機會率的美稱,條件高機會自然好得多,而且別忘記灰姑娘長得非常非常美。

在艙上,沒有旁騖,放眼是蔚藍的天空,像小學生書的顏色畫,單純活潑,協助思想人生大道理。

人體的構造真是奇妙,這樣投近,雷他仍然不知我心裡在想些什麼。

一個人唯一的良伴知己,其實只有他自己。

甲板上風光旖旎,水手們假裝看不見什麼,我們假裝看不見水手。

在小小船上,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