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很想她睜開眼睛,讓自己再看看那抹空山新雨後的水色。

緊接著,他想起在崖洞裡初見時,曾經看到她眼瞳四周泛著一些奇詭的幽綠火焰——如果所料不錯,那應該是南客種下的毒——孔雀尾翎的劇毒,非常難以解除,難怪作為與自然親近,極擅藥草袪毒的秀靈族人,也被這毒弄得如此虛弱。

陳長生把手擱到她的脈門上,發現她的經脈竟是空蕩蕩的,幾乎沒有殘留任何真元,更加可怕的是,她的氣血明顯流失了太多,脈搏已然滑軟無力,如果再這樣持續下去,只怕她真的有可能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這個發現讓他緊張起來,趕緊想辦法,只是隨身攜帶的藥物與食物,已經被他在昨日那場戰鬥中丟擲來打人,他想了想,把神識送入劍柄裡,沉默了很長時間,終於在看似已經空無一物的彼處,找到了一個箱子。

那是最後一個箱子,很是沉重,剛剛出現在青草堆上,便讓地面向水裡沉下去了三分。

開啟箱蓋,無數明亮奪目的金葉子和整整半箱晶石,出現在他的眼前,最上面還有一份薄薄的書冊,那是離山劍法的總訣。

這是落落給他的拜師禮裡,最直接,也是最厚重的一份。

如果這箱子裡的金葉子與晶石用來買屋子,應該能很輕鬆地把整條百花巷都買下來。

如果他願意把那本離山劍法總訣毀掉,就連秋山君都會來給他行大禮致謝。

但在這片兇險的草原裡,金葉子和離山劍法總訣沒有任何用處,他把金葉子盡數推到一邊,把離山劍法總訣放回去,把那半箱子晶石全部取了出來,在她的身邊堆滿,然後走到青草地邊緣,盯著那些淺淺的水泊開始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做什麼。

片刻後,他的右手向湖水裡插去。

只是現在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經變得極為緩慢,動作自然也更加緩慢,手的動作與計劃完全不能相配,水花微起,卻落了空。

正有些無奈地時候,他忽然發現手臂四周的水面結了一層淺淺的霜。

下一刻,他把手從水裡抽了出來,手指間緊緊握著一隻肥美的水蛇,那隻水蛇沒有任何掙扎,明顯是被凍僵了。

他現在連抓水蛇都沒有能力,但身體裡散發出來的至寒氣息,卻可以幫他做些事情。

再次緩慢地挪回她的身邊,他抽出短劍把水首的頭砍掉,然後湊到她的唇邊,開始向裡面灌血。

她這時候毫無知覺,自然不知道吞嚥,難免有些蛇血從唇角溢了出來,畫面看著有些血腥。

片刻後,水蛇裡的血放光了,他把蛇身擱到一旁,看了看那少女的臉,從袖子裡取出手帕,開始替她仔細地擦拭。

就算在這種時候,他還是在按平時那樣生活。

水蛇的血內含辛火,用來補血最合適不過,再加上奢侈無比地堆滿她身邊的晶石,想來至少可以保證她不會在睡夢裡死去。

陳長生到這時候才稍微鬆了口氣,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四周無法望穿的青草,開始真正地發呆。

缺少藥物,無法直接補血,很難治好她,而且他自己的情況也很糟糕。

黑龍在幽府外的湖水裡沉睡,散發出來的玄霜寒意,不停地修補著他腑臟上的傷口,但那隻能治標。

他這時候很虛弱,心跳和呼吸極為緩慢,和那些冷血動物在凜冬將至之前的情況很相似。

這意味著冬眠即將到來。

黑龍用來救他的方法就是冬眠。

冬眠就是睡覺。

他這時候最需要的便是睡一場,大睡一場,睡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

但他不能睡。

因為她在睡,所以他就必須醒著。

這種感覺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