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暄璋繼續拼命地往前跑。他覺出暄璋的腿的確有點拉不動了,拉著他跑還不如背上他跑。就說:“璋璋,實在跑不動,就爬到我的背上來,我揹著你跑。”

暄璋有些猶豫:“你這麼大歲數了,我一個小夥子……”

大虯說:“大的身子骨比你美(有力)。快來!”說著蹲下身子,讓暄璋爬到背上,背起來繼續往山上爬。十七歲的暄璋真跟當年的馮天時一樣,個子雖然不低,可是長得瘦氣,大虯背上他,覺得並不比一捆子青草重多少。

馮暄璋趴在大虯的背上,聽著他粗重的呼吸,感受著他身上肌肉的活動和心臟的跳動,心中忽然湧上了一股暖流。這暖流是從大虯的身上傳到他心裡,又從心裡流遍了全身的。他的腮幫緊貼著幹大的頭髮,幹大的頭髮溼漉漉的,散發著潮潮的汗氣,汗氣裡充滿了雄性的氣息,是那樣親切又那樣有力。幹大的脖子有些滑膩,下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到了暄璋的手背上,落得暄璋心裡酸溜溜又熱辣辣的,有說不盡的感激。他為幾個月前對幹大的無禮而深深地慚愧了。他不再為幹大和母親有麻搭之類的閒言碎語而煩惱了。也許自己真的就是那個馮天時的骨血,可是那個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馮暄璋記不得他的模樣,想不起他的聲音,更不知道他給自己幹過什麼。就算他給了自己這條生命,可是如果沒有現在正揹著自己的幹大,也許這條命早就不存在了。世界上現在還有一個叫“馮暄璋”的生命存在著,應該說是由兩個男人構成的一個事實。而且這後一個構成他生命的人似乎更為重要。

現在是仲春時節,地裡的麥苗正在拔節,油菜花開始熱烈地綻放,田野裡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清香與芳香,實在令人陶醉,一剎那,馮暄璋彷彿又回到了童年——呵,幸福的童年!童年時期自己就經常趴在幹大的背上,幹大揹著他去看戲,去趕集。他哪裡是自己的幹大,他實在就是自己親親的親大呀!

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大!”

大虯問:“咋了,璋璋?”

暄璋說:“你就是我的親大。得是?”

大虯心裡登時熱浪翻滾:“你咋這會兒問起這話了?”

暄璋說:“你對我這麼好的,比對存根還好,你咋能不是我的親大呢?”

大虯剛想說什麼,突然響起了槍聲。槍聲是從胡家坪村裡發出的。隨著幾聲槍響,又聽到了隱隱約約的人聲。也許是孟穀雨在按照他的既定計劃繼續在迷惑他的長官,也許是有人發現他們跑了,當真要來追趕。危險並沒有過去,他揹著暄璋更加用力地跑起來。

暄璋似乎從大虯的背上得到了力量的補充,他說:“大,你把我放下來,我現在能跑動了。”

大虯放下暄璋,兩人手牽手繼續向前猛跑。跑上嶺頭之後朝胡家坪望去,聽見那零零星星的槍聲朝胡家坪的東邊響了過去。大虯知道隊伍已完全入了小夥子孟穀雨布的迷魂陣了。

他放心了,說:“璋璋,沒事了。他們現在就是變成四條腿的狼,也攆不上咱了。”

暄璋問:“咱現在往哪搭去呀?”

大虯說:“從這道嶺往北,然後再往西拐,到野雞嶺你舅家去。你必須在你舅家躲上幾天。咱得防著,萬一這幫狗日的真尋到了碧竹寨,咱有理怕也說不清。”

天上星星十分燦爛。遠處的山村裡,有了公雞的啼聲。胡家坪方向的槍聲漸漸也平息了,黑幽幽的山野裡一片寂靜。

大虯拉著暄璋翻溝越澗,正要穿過一片樹林子的時候,卻聽見林子裡傳出了一個低沉的呼嚕呼嚕的聲音。那呼嚕呼嚕聲無疑是從喉管裡發出的,而且還帶著胸腔的共鳴,聽著很像是什麼動物壓抑著的鳴吼。

大虯和暄璋都嚇了一跳:是野狼?狐狸?還是山豹?不管是什麼野獸,只要是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