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我是你妹妹,記得嗎?」

我們擁抱。

離家少女很少有好的結局,外頭不知幾許豺狼在虎視眈眈,專等被母雞逼出來的小雞來吞吃。

我說:「吃虧的是你,母親一句『她自甘墮落』便推卸責任,男人也只須說聲『她自動送上門來』。」

姐姐哭泣:「但這個家,實在耽不下去。」

「努力將來,你會得到一個真正屬於你的冢。」

姐姐笑起來,「你的志氣真不小。」

「所以,我並非一無所知的。」我說。

「日子太難熬了。」她躺在床上嘆息。

我看看街角,「兆良哥在等。」

「讓他去。」

「真可怕,像個幽魂。」我說。

「他真沒志氣。」

「男人也很難做,痴情又被罵作窩囊。」

姐姐啼笑皆非。

「他會有出息的,跟定他有什麼不好?」

姐姐說:「我知道你對他的印象出奇的好,但我與他的關係卻到此為止。」

那角落店鋪仍然輝煌,但是站在那裡的人卻已憔悴。

我說:「就算與兆良哥結束,也不必盲目急急投向另一人懷抱。」

「你還是幫他。」

「是。」我說:「我喜歡他。」即使他太像一個幽魂。

下雨時我仍然給他遞傘。

他忽然開口對我說:「明天我就不來了。」

我點點頭,沒有意外,總有一日,他會醒覺。

這麼俊朗努力的男孩子,不會因一個女子一蹶不振,一切都是暫時的,像愛情。

他苦澀的微笑,「我母親說,我再這樣下去,她要把我自家中趕出來。」

我說:「令堂說得很對。」

他一怔,看著我:「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女孩子。」

「不小了。」我微笑,「而且長得不美的女孩只得聰明。」

「不知怎地,你姐姐從來不給人一種小的感覺。」兆夏哥說。

因為老姐的體態神情,看似只水蜜桃,從來不像小女孩子,即使在十四五歲也不是。

「她也不好過,」我說:「很矛盾,跟你在一起,壓力實在太大,不跟你在一起,又牽掛著你。」

「告訴我,小妹,」兆良哥凝視我,「把事情分析得這麼徹底,有沒有快樂?」

我笑嘻嘻的答:「沒有,可是像你們這麼糊裡糊塗的過活,又快不快樂?」

「不快樂。」他不得不承認。

「既然大家都沒有快樂,何必問我?」

「我要走了。」

「兆良哥。」我叫住他。

他轉過頭來,等我開口。

我有千言萬語,不知怎麼說才好。我想說,我太習慣他每日黃昏七點鐘在這裡,見不到他,我會比誰都難過,我會比姐姐更黯然銷魂。

我還想說,我自從他第一次進我們家門,為我們補習,就對他心生愛慕。

我更想說:兆良哥,我不怕窮,我堅信他會熬出頭來。

但我張著嘴,雨水飄在我臉上,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兆良哥摸摸我的頭髮,「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我的鼻子發酸,淚水冒上來,臉頰發燒。

他說:「你是個可愛的孩子,我一早就覺察得到,否則我也太不敏感了,是不可能的事。」

我垂下眼,兩顆大大重重的眼淚終於噗的落下來。

「但……不是現在。」他說:「我想你是會明白的,傷了的心,一時間……況且,我是這樣的愛她……我不會放棄。」他說得很斷續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