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

鍾師傅抬頭,卻沒有停下手中制傘架子的活,眼皮不抬,“我說朱家嫂子,敢情你願意娶一個圓滾滾的皮球進門。我家的床板不甚結實,怕壓塌了。”

這東街銅寺西的西秀嫂的女兒,正是朱寡婦的表妹,因為身材有點忒出格,一直待字閨中。朱寡婦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卻也拉不下這個臉來,只得“呵呵”。

鍾師傅長得並不難看,反而眉目清俊,唇紅齒白,甚至還有一股芝蘭玉樹的風骨,便是京都城裡的那些朱門貴胄的子弟也是及不上的。

可說起這鐘師傅的姻緣線,委實有些坎坷。

鍾師傅二十出頭便來到雲宣謀生活,當時是娶過一房媳婦的,可惜不到一年這房如花似玉的小媳婦便跟人跑了,至此,鍾師傅頭頂頂了一頂不大不小的綠帽子。

好在,雲宣人很是看重有手藝的人,對著鍾師傅也是分外地器重,街坊鄰居又給她說了一房媳婦,雖然相貌……咳咳,差了點,可也總算是能生孩子居家過日子的真娘們啊,容貌什麼的都是浮雲,鍾師傅忽的想起某人,越發咬牙切齒起來,篤定了容貌無用,實用就好論。

誰料到鍾師傅攢著私房錢,備好了聘禮去女方提親,誰料到正好撞破了女方的閨房裡,那赤條條白花花的兩具身體正糾纏在一塊兒,伴著“嗯嗯啊啊”的喘息聲,床板劇烈的顫動著,上方的身體探出頭來,可不就是自己未來媳婦嗎?

鍾師傅覺得眼暈,頓時覺得自己頭上的那頂綠帽子,又沉甸甸了幾分,又油亮了幾分。

通姦的男人是隔壁梨園的柳生,生性狂浪,不知怎麼的就勾搭上了。好好的一樁婚事就此作罷。也有人安慰他,就此打住其實是好事啊,總比娶進門了才發現好吧。

鍾師傅那時年輕,想想也是。卻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就是個炮灰的命。

後來,又說了幾房親事,可是說了幾房,就黃了幾房。

那幾年,大晁並不安生,北靖戰事不斷,百姓生活並不好過。亂世求生,本就艱難,鍾師傅又因為某個原因,瘸了右腿,脾氣越來越壞,對於姻緣一事,也就看淡了。

後來,倒是收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做了女徒弟,這女徒弟來頭還不小,正是那腳一踱,徽州商界顫三顫的崔家的女兒,按理說,這十餘歲的豆蔻之齡的小姑娘,對著自己的師傅,還是有一副好皮相的,總歸有份思慕之情的,男師女徒什麼的,說出來就夠盪漾夠曖昧了。

可是,也不知是雲宣的風水實在太過怪異,還是崔家的教育太過奇葩,好好的一個粉雕玉琢聰明伶俐的女娃娃硬是給長偏了,還一直不知悔改,可勁往偏里長,就這麼長成了女漢子了。

思慕的苗苗就此掐斷。

所以說起這一段,還是忍不住為鍾師傅掬一把同情的淚的。

朱寡婦訕訕,聽到鍾師傅這樣說,臉上也掛不住,便找了一個理由遁了。

正是秋分,雨水便如犯了相思病的閨中女子的淚水,斷斷續續,抽抽涕涕,一場接了一場,彷彿就跟世人槓上了,沒完沒了。

鍾師傅又扎完一把傘骨的時候,雨水漸收,白晃晃的雨珠從青瓦屋簷下漏下,匯入地上的小水溝,沒了蹤跡,只是這雨聲滴答,著實擾人清靜,頗有些門掩黃昏的愁思的。

那人就是在這個時刻出現在金井坊的。

酉時一刻。

鍾師傅記得分明。

那人一身白衣短打,肩上只有一隻青花暗紋的包袱,手中卻是一把沉重的佩劍。鍾師傅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是大晁江湖上行走的草莽遊俠最慣有的打扮。

他的目光往上移,瞬間一愣,卻又漫不經心的低下頭,倒騰手裡的傘面。

那人星眸劍目,卻是個俊朗的男子,全身已經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