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女子裊裊給王言卿行禮,道:「在下玉鍾,見過都督夫人。」

王言卿隨意點點頭,說:「我初到蘇州,不太懂這裡的風土人情。你們挑幾段蘇州有名的曲,自己唱吧。」

「是。」玉鍾福身,帶著整個班子走到屏風後,手指在琵琶弦上滾了兩遍,悠悠開口,姑蘇舊夢彷彿緩慢從她嗓音中流轉出來……

身後的女子們伴著玉鐘的歌聲,鳴箏、鼓瑟、吹笙,慢慢加入到隊伍中來。王言卿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知府夫人瞧著這位理所應當、無所顧忌的模樣,心想果真是被陸都督捧在手心的寵妻,想一出是一出,眼角眉梢是全然的驕恣天真。

做事不考慮後果,也從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因為沒有人敢得罪她。

知府夫人想到今日就這麼一段路陸都督都要親自過來接,下樓時還拉著她的手,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掉下去一樣。如此盛寵,確實沒人敢得罪她。

知府夫人不知道想到什麼,幽幽嘆了口氣。

可惜了。福氣太盛,是會折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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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盆水澆到地板上,滴滴答答滲入木縫。朱毓秀被涼水激醒,虛弱地往旁邊吐了口水。

剛才的女子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她掐著朱毓秀的脖子拽她起來,惡狠狠道:「說不說!」

朱毓秀的回答是撇過臉,一言不發。水滴從她發梢滑落,顯得她蒼白又狼狽,黑衣女子咬牙,用力將朱毓秀摔到船板上,陰森森道:「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了。把人帶上來,給她點厲害瞧瞧。」

朱毓秀原本打定主意,她只當自己是個死人,無論這些人問什麼她都不搭理。然而黑衣女子話中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惡意,朱毓秀生出種不好的預感,緊繃道:「你們要做什麼?」

伴著朱毓秀話音,一陣蹣跚的拖拽聲傳來。朱毓秀瞪大眼睛,尖叫著撲上前:「你們住手!有什麼衝著我來,放開我阿婆!」

朱毓秀雙臂被黑衣人抓住,她拼命掙扎,可是無法撼動分毫。朱祖母年老體衰,身體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輕輕鬆鬆就被人提起來。人高馬大的黑衣侍衛鬆手,朱祖母撲通一聲摔在木板上,往常總抿得嚴嚴實實的頭髮此刻耷拉下來,老態驟顯。

朱毓秀瘋了一樣尖叫,不斷像前方衝去,卻始終被控制在原地。黑衣女子見朱毓秀崩潰,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她拿起一柄皮鞭,慢慢繞在掌心,說:「朱小姐不愧是朱大人的獨女,骨頭真硬,上了針都不肯說名單。不知道這位老夫人,是不是也像你們父女一樣,天生硬骨頭呢?」

朱毓秀流著淚搖頭,不斷說不。黑衣女子已經將全部皮鞭都收在掌心,只要一揮手就能抽的人皮開肉綻。她陰冷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那個名單上都有誰,長什麼模樣,被收在哪裡。你要是再不說,那我就只能用鞭子招呼這位老夫人了。」

朱毓秀淚流滿面,哭著跪倒在黑衣女子面前,嗚咽道:「求你,別為難我阿婆……」

「站起來。」蜷縮在濕木板上的老太太突然狠厲出聲,她身材瘦弱,倒在地上只剩小小一團,但她的聲音中卻充滿了和她的體型不相稱的能量,聲音嘶啞,一字字像含著血在喊,「讀書人跪天跪地跪蒼生,從不跪叛徒。你爹死都不肯向這群人低頭,你怎麼能丟他的臉!」

朱毓秀眼中浸滿了淚,都呆住了:「阿婆……」

朱祖母板著臉,依然是那個固執、不好相處的老太太,她講著一口曲折的吳語,罵道:「我知道你們想拿我要挾秀兒,我不識字,不拖累兒孫的道理總是知道的。」

朱祖母說完,忽然猛地一頭撞向柱子。她動作太突然,站在旁邊的黑衣人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匆忙上前,老太太已經軟軟栽到地上,額頭上頂著一個駭人的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