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的帽子你爺爺就得一直戴著。”

劉局不愧是領導幹部,說起話來雲山霧罩,從來不肯說清楚。這一席話聽著七拐八繞,實則滴水不漏,什麼資訊都沒提供,什麼保證也沒承諾,但卻隱隱約約地抓住了我的軟肋。

這個軟肋,就是我們許家的名譽。我爺爺許一城若是個貨真價實的漢奸,也就罷了;倘若其中藏有什麼隱情,我這做孫子的絕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徹查到底,給他平反昭雪。我們許家人對榮辱看得極重,做人的原則也是一以貫之,對此劉局瞭解得很清楚,故意說出這種話來,就是想吃定我。

但我無法拒絕,無法坐視自己爺爺有平反的機會而不理——這是劉局堂堂正正的陽謀。

我回到餐桌前,雙手撐住桌面,身子前傾,盯著這一干鑑古學會的老大們:“五脈我們許家回不回來,無所謂。不過許一城這件事我得問清楚。劉局,您說的好好把握機會,是什麼意思?”

劉局看了眼黃克武,徐徐道:“黃老爺子剛才的故事裡,已經把這個機會藏在裡頭了。能不能發現,就看你自己。”

我突然有一種揪著劉局衣領大吼的衝動。他到底會不會直截了當說話?每次開口總是繞來繞去的,聽起來一點都不痛快。黃克武看起來也不太喜歡劉局這麼說話,他的臥蠶眉一聳,開口道:“許一城當年的事確實疑點不少,但那些是些細枝末節,他勾結日本人盜賣國寶,大節有虧,可是逃不掉的。”

黃克武既然都這麼說了,等於間接承認了劉局的話——剛才的故事裡,確實藏有玄機。

我不顧旁人眼光,一屁股坐到誡子椅上,仔細回想黃克武剛才講的故事,試圖找出暗藏的玄機。可是要從中聽到,談何容易,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好幾次想開口,又都閉上了。黃克武身後那個叫黃煙煙的姑娘瞥了我一眼,眼神冷漠,說不上是嘲笑還是鄙視。

藥不然倒是抓耳撓腮地想提示我什麼,可他爺爺根本不讓他說話。他只得拿指頭敲了敲自己的頭,然後趕緊把手放下。看到他的動作,我一拍大腿,猛然醒悟過來。

其實這個蹊蹺之處隱藏得並不深,甚至說根本沒有被刻意隱藏。我之所以之前沒發現,完全是因為被我家的黑歷史所震驚,顧不上去琢磨旁的事情,陷入了誤區。

蹊蹺之處,正是那個則天明堂裡的玉佛頭。

佛頭在藏古界是個特定稱謂,代表了兩種東西。一種是念珠裡的大珠,代表佛陀,還有一種,就是從佛像上盜割的佛頭。

佛頭這類收藏,在清末之前根本就無人問津,不算一個門類。鴉片戰爭之後,西方探險家、收藏家大量進入中國,佛像才開始被重視。不過佛像大多是石雕,體型龐大,既顯眼又不易搬運。盜賊為了攜帶方便,都是把最具藝術價值的腦袋割下來帶走,扔下無頭佛身在原地。

但則天明堂的佛頭,是玉佛頭。除了歷史價值以外,它本身的玉也很值錢。所以很少有人會去割玉佛的佛頭,都是儘量一整尊弄走。藏古界有句俗話,叫“石頭鐵尊玉全身”,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割下玉佛頭的行為,無異於是買櫝還珠。

打個比方吧:如果你在路上看見一個大塑膠袋裡包著一疊錢,會把錢拿走把塑膠袋扔了;但如果你是看見一個皮爾卡丹的錢包裡放著一疊錢,你肯定是連錢包一起拿,因為這錢包本身說不定比裡面的錢還貴。誰要是光拿走了錢,卻把錢包扔地上,那肯定不正常。玉佛就是皮爾卡丹的錢包,玉佛頭就是錢包裡的錢。

根據黃克武的描述,我爺爺最大的罪行,是把玉佛頭賣給日本人——這對於一個五脈掌門來說,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要是把一整尊玉佛都賣掉,豈不賺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