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再看那個金銀花茶時,白瓷的茶杯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跑到了他手邊。

那樣香香的,以前怎麼都聞不慣的中藥味兒。

在沉沉的夜裡,倒是意外叫人心清。

……

第二天一早,程晟早上醒來時,祁衍那邊的床鋪已經空了。

他起來,不見他。

書包不在,像是已經走了。

桌上一整杯的金銀花茶,一點都沒有動過。已經全冷掉了。

程晟開啟杯蓋。

看著那清清的水面上,晃蕩著幾朵小花,沉著鮮艷的枸杞。

……小衍他現在,不要了。

都不要了。

不要他了,自然也不稀罕他泡的茶。

沒什麼的。

他垂眸,平復呼吸,胡亂收拾了一下書包。

突然心臟一陣劇痛。他抬起手,抓住襯衣,冷汗直流動不了。

不是他以前習慣的那種,單純生理性的疼。

這種疼,是從更深的地方爆發出來。

讓人無措、絕望。只想哭。

……他的媽媽為了他,把別人的媽媽逼跳樓、逼瘋了,然後取而代之,搶走別人的一切。

這種事……這種事無論換成是誰,也絕對無法原諒。

程晟幽靈一樣,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孟鑫瀾今天倒是起得很早,正從冰箱裡拿出麵包和牛奶打算去熱。

「媽,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他在那一刻,甚至都不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我們離開這裡,我們走,回我們自己的家。」

「我會好好愛上書屋,努力工作賺錢,給你養老……」

「媽,我保證我能做到,我們走好不好?」

走。從小衍的家裡消失掉。

徹底消失掉。

他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不能已經這樣虧欠人家,還像這樣……

孟鑫瀾變了臉色。

她恨恨摔下麵包和奶。

「離開,去哪?」

「現在走,去哪?喝西北風?」

「你學費誰給你交?生活費誰給你出?你對得起你祁叔叔嗎?」

「程晟,你說我一個孕婦,一大清早起來想給你做個早飯,你就這麼氣我。你是不是覺得你媽特別容易,這些年過得特別輕鬆?」

「我告訴你,我本來可以很輕鬆!」

「只要不管你,我就可以很逍遙,就可以不用欠錢。你說我管你那麼多年,換來了什麼啊?你怎麼就死活一點都不能體諒媽媽?」

程晟:「不是,不是的,我能。」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您這些年照顧我特別不容易。」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的錯,可是我們真的不能……」

孟鑫瀾:「你知道個屁。」

孟鑫瀾:「你要是真知道,就別想七想八的!好好考上一中實驗班,讓你媽揚眉吐氣、光榮一回。」

「我跟你講,現在除了學習成績和身體健康以外,其他都是假的。」

「你可千萬別被小拖油瓶洗腦了,他巴不得你不好麼!你就想啊,他媽都那樣了,他怎麼可能真心對你啊?別傻了,世界上只有你媽一個是真心為你著想!」

「你聽你媽的就對了!行了,別整天哭喪著個臉的樣子了,讓祁叔叔看了像什麼話?」

「咱家沒有人欠你的。日子才開始過得好好的,馬上又要有弟弟了,你可別作妖啊?」

程晟沒再說什麼。

他去上學。

但他今天走得實在太晚了,肯定是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