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黑衣沉入那兵刃的光影中,轉眼難見。

——他已受傷?胡不孤忽然一嘯,似在給城牆上伺機而動的宗令發出指示。陣中刃芒一陣顫動。然後,就聽駱寒清嘯而起。他在一片刃影之下,在趙無量一雙老眼也看不穿的刃影之下翩然遠逸。那嘯聲越馳越遠,脫陣而去。趙旭看不清,也看不懂。他望向他大叔爺,可大叔爺的眼中迷茫,似也未能看清看懂。

滾落的石頭已經停下,城下也忽然一寂。然後只見胡不孤拔身而起,他直追駱寒,只見他已破去的、碎成千絲萬片的碎袖在遙遠處與那劍光一擊。然後是一聲悶哼,駱寒負傷遠遁,胡不孤“吾道不孤”也攔不下的遠遁。胡不孤忍不住地撫胸慘咳,他手下的三十餘人已有一半倒地,餘下一半也無追擊之力。他一雙手重又袖在了大袖之中。

那大袖已破,在月下城底,水聲風影裡飄拂。整個石頭城一片靜寂。城頭樹上忽有一隻老鴉叫起,聲音一炸,讓人頭皮一麻。

——城頭烏,城頭烏,除卻汙腐何處食?趙旭只覺心中有一種百戰之後的淒涼。城上的宗令已如飛向駱寒追去。他輕功甚好,又在久蓄之下,這一躍,直奔城下。駱寒已傷,宗令飛擲如星丸,兩人轉瞬不見。

趙無量長吸一口氣,宗令果是個好手!放在江湖中,足以一逞威名了。而此時,如宗令這般好手追擊,平時也許可以略不當意的駱寒是否還能避開他的蓄勢之擊?

直有盞茶功夫,但聽遠處一片兵刃之聲,然後重歸靜寂。

良久,才見一個人影折返,那是宗令。

趙旭心中一跳,駱寒呢?駱寒?

——宗令肩上已有一處傷痕,但難掩臉上興奮之色。

胡不孤望向宗令,眼中滿是詢問。

宗令一臉興奮:“我傷了他,我傷了他左臂!”

喘息了下,他又道:“先生似也已拂中他胸口,我見他劍意中已有阻滯之意。”

他是有理由興奮——傷了駱寒,無論是誰都足以興奮!何況在這驚駭一戰之後。

胡不孤雙目一垂,神采變黯,滿身的精力似都散了。

他滿臉廢然的一嘆道:“我們失手了。”

宗令一愕:“不是傷了他嗎?”

胡不孤一臉責備地望向他,他是“秘宗門”副門主,不該說出這句話!只聽胡不孤鬱懣道:“我們準備數日,盡調門中好手,伏擊於此,傷折鋒銳,可不是為了傷他來的。何況、負了傷的狼才更可怕。我們是要留下他,而不是傷他。”

“——他沒被留下,咱們就已失手!”

秘宗門子弟一時人人垂頭。他們也不是不知自己為什麼來的,但直到面對駱寒,他們才知道天下原來還有一劍可以如此之利。

敵手太強,他們不自覺地把訴求降至最低,這時聞言不由齊齊黯然。胡不孤碎袖飄拂,襟懷蒼冷,喃喃道:“轅門的麻煩真的來了嗎!天下果真會有如此奇僻的一劍?如此難遮難留的一個對手?連我胡不孤與秘宗門也留他不得?”

他一向料敵極明,可駱寒一劍之利還是遠遠出了他意料之外。

他心裡一嘆,口中喟然道:“袁大哥,袁大哥,看來你的對手真的來了。”

他沒有看向眾人,一雙眼卻望著遠處。黑夜中,他似已望到袁辰龍那久已袖手、自顧無儔的眼眸。那是他一生最敬佩感服之人。可如今,連一向對袁辰龍信服有加的他也不知袁老大到底拾掇不拾掇得下這化外之鄉的荒僻一劍了。

他卻不知,城牆之上,也還有一人和他同樣在想:“袁辰龍,袁辰龍,你的對手終於來了……”

那是趙無量,他的心境當然和胡不孤大不相同。

趙無量嘿然而笑:

——畢竟一場江湖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