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盒子往餐桌走。有人把一件外套丟在了地板上,衣服皺成一團。笨拙、恍惚的我不小心絆著了,所幸有人及時拉住了我,但照片撒了一地。

我認出那個抓住我胳膊的男人了,之前居然沒有想起來,丹沒有回來的那天晚上他也來過。我不喜歡他,他把床底下和衣櫃裡都搜了一遍,好像丹會藏在那些地方似的。不過他們應該是照章辦事。我一直想不起他的名字,直到我聽到菲利帕問:“那是你的外套嗎,蒂皮茨探員?”

蒂皮茨。完全吻合。那個名字聽上去有點刺耳,他長著一張老鼠臉,鼻子尖尖的,眼睛小而圓。我不禁為這次不是由他負責而感到高興。

我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移到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上。這件事雖小,但差不多足以將我打倒,我抓住沙發背來支撐。孩子們的照片在散落的一堆雜物中笑著仰望我。

最上面是一張丹納什的照片。我已經剋制自己不去看他的照片太久了,此刻,我貪婪地看著他的每一個細微之處,強壓住了一聲喘息。他那黑色的捲髮從臉龐往後梳,剛好垂到領下,深棕色的眼睛閃爍著笑意,咧著一張大嘴,微笑著低頭看著一個甜美的年輕女孩。女孩一頭金色長髮,一雙明亮的藍眸,戴著一頂米色的羊毛混紡帽子,帽子的一邊扣著一個亮晶晶的搭扣。

菲利帕看著我,然後把目光移到那張照片上。“那是你,對不對?”她問,幾乎不能剋制聲音裡的難以置信。是的,那個是我。

那時我對帽子有點兒痴迷,還曾試過勸蘇菲戴帽子——甚至主動提出把我最喜歡的黑色淺頂軟呢帽借給她,但她說她唯一會戴的帽子就是軍官帽,還得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

我突然想到羅伯特不僅從來沒有見過蘇菲,也從來沒有見過麗芙——他只遇見了奧莉維亞——這個切合實際、普通乏味版的我。

我看著丹的照片。他會怎麼看待現在這個站在他面前的人?我依然留著長髮,只是引人注目的金黃色已經褪成了令人愉快的淡棕色。我過去喜歡選擇最明亮、最有活力的色彩,這個嗜好改變了,連同我對危險和刺激的喜愛。蘇菲和我一起做過一些瘋狂的事情,丹通常都會在一旁為我們歡呼。我們做的事五花八門,從為慈善舉辦跳傘活動到從橋上高空彈跳,不一而足。但我現在意識到我已經習慣了平庸。我是怎麼讓這種轉變發生的?我怎麼會失去了自我?

內心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對我說,如果孩子們會回來——不,當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必須找回自己當初的模樣。我必須找到一種方式去重新發現自我,也許枯燥無味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羅伯特。

我把丹納什的照片塞進牛仔褲口袋。我覺得羅伯特回來的時候不想看到它。因為他會回來——他必須回來。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睡著了。儘管客廳裡滿是人聲,但我不肯回臥室躺下,我想肯定是我累極了——要不就是身體再也扛不住更多壓力。

我醒來的時候,聽到一連串對房間裡的每一個人發號施令的聲音。突然,說話人的語氣裡沒有了之前緩慢、沉重、剋制的擔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振奮人心的興奮感。

“取消新聞釋出會。什麼都不要透露,我們稍後會告知他們詳情。”

我想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我醒了,但緊迫感迫使我掙脫了最後一絲睡意。內心的空虛開始被一種我只能相信是希望的奇怪感覺代替,我掙扎著坐了起來。菲利帕注意到了,朝四周掃了一眼,示意大家噤聲。他們看懂了她的暗示,在她挨著我坐下的時候離開了。

“奧莉維亞,我們收到了一些好訊息。你丈夫的車在北威爾士被攝像頭拍到了,從畫面上看,孩子們和他一起在車上。是幾個小時以前拍到的,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看到他,但我們已經通知當地警察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