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衝右手虛託,淡淡地道:“錦奴傷未愈,鶴兒年紀小,都起來吧。”

蓋俊起身,領著阿妹來到右側蒲席前穩穩坐好。

兄弟二人不鹹不淡的交談著,蓋母馬昭偶爾也能插上一句,至於蓋俊兄妹,只有旁聽的份兒,完全沒有言權,偏偏還要裝出一副認真聽的神情。

末了,終於熬到離開的時候伯父蓋衝才對他說了第二句話,“今文經學才是根本。”

蓋俊佇在原地,應也不是,駁也不是。

蓋氏的家學從始至終都是官學今文經學,不想到父親蓋勳這裡竟然改換門庭,師從古文經學大儒馬融。蓋勳夫婦皆習古文經學,人子哪有選擇餘地。

今、古文經學爭鬥由來已久,到了東漢更是呈現白熱化。

當年秦始皇為了控制民眾思想,實施焚書坑儒,一把火把天下書籍燒了個乾淨,經書亦不能倖免,自此經典絕跡,僅存於儒生口耳間。漢朝立國後,儒生用大漢通行的隸書重新編寫諸經,是為今文經。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今文經學從而一舉壟斷官學,但隨著數百年的展,今文經學逐漸陷入了僵化和煩瑣,且又與讖緯結合,流於妄誕,加之東漢以來取士可透過徵辟地方賢良、名士一途,不再僅限官學,是以有所衰落。古文經學則是焚書坑儒時期儒生偷偷埋藏起來被後人現,用先秦時期的篆書書寫的經書,和今文經學附會讖緯的妖妄不同,古文經學側重於名物訓詁,如今隱隱有壓倒今文經學之勢。

回去的路上,蓋勳停下腳步,回頭對蓋俊斬釘截鐵道:“古文經學乃大勢所趨。”

看著父親堅定地目光以及母親頗以為然的神情,蓋俊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自信。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今文經學這頭駱駝還沒瘦死呢。

不管他是否認可古文經學的大勢所趨,他都要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回到家蓋父給了他一卷寫有左傳的帛書,左傳全稱為春秋左氏傳。

大漢以孝治天下,是以孩童學經之序乃以《孝經》為先,以次《論語》,而後學五經之一的《詩》,此三者不可顛倒、錯亂。其他五經之《尚書》、《禮》、《易》、《春秋》則無有先後順序,全憑個人喜好或家學、師承為先。

蓋俊五歲讀《孝經》,八歲讀《論語》,九歲讀《詩經》,十一讀《尚書》,《尚書》方罷,《春秋》接踵而來。順帶一說,《春秋》全文不過萬餘字,因文字過於簡質不易理解,所以詮釋之作相繼出現,對書中的記載加以解釋和說明,稱之為‘傳’,左傳是最著名的《春秋》‘傳’之一,屬古文經學。

蓋俊躺在床榻上翻開帛書,仗著記憶中的古文功底讀起來頗為流暢。說來慚愧,前世他身為一個在校大學生,別說五經,前四史他也只是因對三國感興趣而翻看三國志,並且還未看完。不過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據那次媒體問卷調查顯示,有四分之一的同學還不如他呢,前四史一本都沒讀過,五分之一的同學和他一樣,只瞭解其中一史。

對於左傳,蓋俊只是抱著隨便看看的心理,可他很快就入迷了,以致連吃飯都不忍釋卷,因右臂骨折之故,每當讀到字尾,左手總要放下筷子翻看後續。見兒子如此痴迷其中,一副迷途知返的架勢,蓋氏夫婦面面相覷,真不知該高興還是擔憂。

一連十餘日,蓋俊沉醉在書中無法自拔,左傳全書大約二十萬字,三、四天就讀完了,這還是他細細品讀的結果,不然只會更快。緊接著他又讀了第二遍,第三遍乃至第四遍。

如果說《春秋》是一本歷史大綱,那左傳就是一本百科全書,涉及政治、軍事、外交以及經濟、文化等等方面。他最在意的是軍事,此亂世保命之計,不想學也得硬著頭皮學。不得不承認,左傳作者極善描寫戰事,從戰略到戰術面面俱到,精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