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眉頭狠狠皺起,這王訓不由分說仗殺學子,專橫濫殺之舉,堪稱駭人聽聞,而身為王訓頂頭上司的定襄太守、太原人郭侃,郭林宗族子也,素以清行名望聞於北地,其不僅不加以追究,反為下屬強詞詭辯。讓蓋俊無奈的是,這就是漢代官場真實的現狀。漢代秉承古風,地方擁有極大的權利,自以為君,任意行事,不按法律。

蓋俊臉上浮出一道殺氣,平靜地問道:“琬兒以為該作何處理呢?”

蔡琬秀眉輕蹙道:“當收王訓。”

“定襄太守郭侃呢?他難道沒罪嗎?”

“蓋郎……”蔡琬有些擔憂的看著蓋俊,夫君已罷治郭勳,若再罷郭侃,等於是和幷州第一門閥、太原介休郭氏公開決裂。這對夫君日後治理幷州絕對沒有好處。

“郭氏算個屁,我會怕它?”蓋俊不屑地擺手道。“罷郭侃。”

蔡琬知道丈夫的倔脾氣上來了,勸不得,這時候只能順著他的話說,問道:“那用誰繼任定襄太守呢?”

蓋俊陷入沉思當,張範弟安民都尉張承倒是一個好人選,只是由於他近一段時間的動作,使得河內人身份過於敏感,容易激起整個幷州士族的敵意,他要打壓的是幷州介休郭氏,而非整個幷州士族。

蓋俊觀遍幷州,隨後將目光轉向老巢北地,眼眸一亮,言道:“以農都尉、北地人王邑王都為新任定襄太守。”王邑是已故太尉劉寬的學生,和壯節侯傅燮齊名,乃北地大名士。從他這兩年擔任農都尉主理北地屯田事來看,執政能力不差,又是涼州人,和蓋俊同州,用他正合適,幷州人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抗拒。

蔡琬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人選,低頭批寫任命。

“行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蓋俊不忍心妻子過於勞累,招手道:“來……”

蔡琬放下筆,鑽入蓋俊懷,尋了一個舒服的枕位,兩人親親我我,膩歪一會,蓋俊問道:“你和子瑜談得怎麼樣了?他有沒有做出決定?”

蔡琬低聲道:“沒有。其實我看得出他不想出仕。”

“你還是要多勸勸他。出不出仕不是重點,重點是別回長安。”

蔡琬“嗯”了一聲,當今局勢晦暗難明,即使聰達冠世者也未必看得明白。然她的枕邊人蓋俊即是參與天下博弈的人,平日言語、所作所為,讓她撥開重重迷霧,漸漸看到實質,長安實在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她勸說不動父親,至少要說服弟妹。

亥時(~時)又曰人定,也就是說夜已深,人當入眠,兩人院落的西院屋內同樣有燈光閃爍,顯示著主人尚未休息。如果靠近,就會聽到一把稚童清朗的讀書聲:“考磐在澗,碩人之寬。獨寤寐言,永矢弗諼。……考磐在6,碩人之軸。獨寤寐宿,永矢弗告。”此詩出自《詩經》,名曰《考磐》,其意乃是讚美隱士賢者。

卞薇剛剛把次子蓋霸哄入睡,臥眠前來看看長子蓋嶷,沒想到他還在讀書。

想及兒子辛苦,卞薇眼睛微微紅,兒子是庶出長子,雖然蓋俊從不分親疏,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卞薇在蓋嶷三四歲剛剛懵懂的時候隱晦向他灌輸哥哥一定要比弟弟有才能,不然會被瞧不起,蓋嶷早慧,牢牢記在心裡。當其他人家的孩子還在騎竹馬到處嬉鬧的時候,蓋嶷卻不用任何人強迫,自學習,其四歲讀《孝經》、五歲學射箭、六歲學騎馬、七歲學《論語》、八歲即今年,開始攻讀《詩經》。

晉陽城乃至太原郡、幷州人們都知道使君蓋俊的長子蓋嶷是“神童”,卞薇不喜歡人們用簡簡單單的“神童”兩個字否決兒子做出的努力。兒子早慧不假,但絕不是什麼“神童”,哪有“神童”會學習到半夜?

開門聲將蓋嶷從書海驚醒,他揉了揉乾澀的眼睛,說道:“阿母,阿弟睡了麼。”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