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我看見一群男人在套馬鞍,準備去打獵,旁邊有一群年輕的女孩,身穿鮮豔的藍色衣服,碾磨穀粒。在營地外,我看見一些新來的人———他們一定是破曉時分才到的,正從堅忍的駱駝背上取下帳篷展開來。我走向營地邊緣,帳篷群落在這裡到頭了,很多部落在這兒畫了一條線,把它作為營地和沙漠之間的界線。沙地不間斷地向外延伸。我又想起老婦人的話。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陪著我哥哥去亞丁,當晚我們住在一個叫貝多因的部落裡。貝多因人說著他們自己的語言,但是我能聽懂一部分,因為我大部分時間是在交易市場裡度過的。在那兒,你需要掌握各種各樣的語言。我記得我們在爐火邊加入到一個家庭中,聽他們的祖父講一個有關部落會議的故事。映著火光,他精心描述著各個部落的細節,包括他們所穿的衣服,他們的風俗習慣,他們的牲畜,甚至他們眼睛的顏色。我聽得入了迷。故事還沒完,不知不覺我就睡著了,然後我哥哥把我推醒,我們一起鑽回帳篷裡。站在這空曠的沙漠邊緣,我感受到了那個老人故事裡的某種東西,僅僅是一種感覺,像對一場夢的回憶一樣。

沙丘另一邊,一種紅色織物在風的拂動下震顫不定,過程很短暫,好像飛鳥掠過,但是這種景象在沙漠中難得一見,需要調查一下。於是我跨過界線———那時我認為這是不信教人的迷信行為,雖然現在我並不這麼認為了。我爬上沙丘,走向一片平坦的沙地,那裡空無一人。我突然感到背後有什麼東西,悚然轉身,是一個女人。她站在離我還不到一隻胳膊遠的地方,從一塊紅色面紗中抬頭盯著我看。我從她的黑色面板判斷,她來自衣索比亞的部落。當我一直盯著她看時,她和我打了個招呼:“Salaamaleikum①。”

“Waaleikumal…salaam②;”我回答,“你從哪兒來?”

“和你一樣,從同一片大陸來。”她說,但是她的口音很奇怪。

“那麼你離家很遠嘍。”我說。

“你也一樣。”

我站住,無語,她柔軟的話語和她的眼睛令我恍惚起來。“你一個人在沙漠裡幹什麼?”我問。

她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的眼睛順著她的面紗往下看,只見她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紅色長袍,根本無法看出她的身形。那紅色織物掉在地上,堆積在一起,風已經在上面鋪上了一層沙子,給人一種她是從沙丘裡鑽出來的感覺。隨後她又開口了:“我必須去取水。”說著,她低下眼睛看看放在地上的泥罐子,“我害怕在沙漠裡迷路。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可我不知道在哪裡能打到水。”我提出疑問,針對她大膽的提議,同時對她貼著我站感到震驚。

“我知道。”她說。

我們誰也沒有動。我從來沒見過她眼睛的那種顏色———不像我家鄉女人的深棕色,而是更柔和、更淡的沙子的顏色。一陣輕風吹來,她的面紗隨之擺動,我瞥見了她的臉,但很奇怪,我看不清楚,因為趁我眨眼時,她又隱藏了起來。

“走吧。”她說。突然周圍颳起一陣疾風,卷著沙子吹來,我們的面板像被一千根細針扎一樣疼痛。

“也許我們應該回去,”我說,“不然我們會在風暴中迷失方向。”

她繼續走。

風暴更加肆虐。我趕上她。“我們快回去吧。這樣太危險了,我們會被困在這裡。”

“我們沒法回去了,”她說,“我們不是從這兒來的。”

“但是這風暴……”

“跟著我。”

“但是……”

她轉過身。“你害怕了?”

“不害怕。我懂沙漠。我們可以晚些再來。”

“易卜拉欣。”她說。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