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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一定準時回來,我保證。”他說,把胳膊伸進大衣袖子裡。他親了親她的臉頰,走進外面寒冷的世界。
他用上午剩餘的時間給議員家的布羅特伍德大鋼琴調音。議員在隔壁房間大聲咆哮,說著關於給程度較輕的精神病人建造一家新醫院的事兒。他早早地就結束了。他本來可以花更多時間細調,但是他有種感覺,它很少被彈奏;而且,畫室的音響效果很差,議員口中的政治也令人厭惡。
下午他收工的時候天還早。街上人來人往。厚厚的雲層低低地懸掛在天空,預示著一場雨的到來。他擠過擁擠的人群,穿過馬路,沿著街邊走。街邊有一隊勞工在用鶴嘴鋤鑿地上的圓石,更加重了交通堵塞。在停著的馬車周圍,賣報紙的小販和小商人在那兒大聲嚷嚷。兩個小男孩在人群中來回踢著球,看見球撞到一輛馬車的車身,立馬四散開去。天開始下起毛毛細雨。
埃德加又走了幾分鐘,希望能碰到一輛公共汽車,但是雨勢突然變大,毛毛細雨變成了傾盆大雨。他鑽進一家酒吧的門廊躲雨,酒吧的名字刻在磨砂玻璃上,穿套裝的紳士和搽紅粉的女士背靠玻璃窗,凝結在水汽中的人影模糊不清。他把領子拉高,圍住脖子,雙眼凝視外面的大雨。兩個車伕把他們的二輪馬車停在街的那邊,把夾克衫拉到頭上小跑過來。埃德加往旁邊挪了挪讓他們進來。當他們進入酒吧時,門轉開來,一股混合了香水、汗水和溢位的杜松子酒的氣息氤氳在水汽中,撲鼻而來。他還能聽到醉意濃濃的歌聲。門又關上了,他繼續在等待中注視著街道,不覺又想起了那個任務。
上學的時候,他對歷史與政治從來不感興趣,他更喜歡藝術,當然包括音樂。如果他對歷史政治有任何興趣,那麼政治方面只傾向於格萊斯頓和自由黨支援的自治法,儘管這不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而讓大家信服的法案。他對軍人的不信任更是發自內心。他不喜歡被他們帶到殖民地又帶回來的傲慢。而且,他對於目前流行的有關東方人的描述———說他們懶惰沒用,也感到不舒服。一個人只要瞭解鋼琴的歷史就全明白。他會告訴凱瑟琳,讓她明白這種描述是不對的。平均律調節的數學原理,讓包括伽裡雷?伽利略和經典之作《宇宙和諧》的作者馬丁?梅森教士在內的思想家,嚐盡冥思苦想。然而據埃德加所知,正確的資料是由中國明朝一個叫朱載堉的王子首先發現的,真是一個令人迷惑的事實。就他對東方音樂的瞭解而言,中國的音樂缺少和聲重音,技術上不需要調律。當然他從沒在公共場合提到過這個,因為他不喜歡爭辯,而且他有足夠的經驗可以推斷,沒有人會欣賞這種新觀念帶來的技術美。
調琴師 第二章(6)
雨漸漸小了,他走出門廊避雨處,很快便到了一條更寬的馬路上,那裡有來往的汽車和出租馬車。現在還早,他想,凱瑟琳會開心的。
他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擠在一個身穿厚衣服、樣子威風的紳士和一個臉色蒼白、不停咳嗽的年輕女士中間。汽車突然向前躥了一下。他想找到窗戶,但是車裡太擠了,他根本沒機會看見外面一晃而過的街道。
這一刻將會停駐。
他到家了。他開啟門,她正坐在沙發的一角,坐在從坐墊上滑落下來的半塊錦緞的邊緣。一切就像昨天一樣,只是燈沒有點燃。燈芯發黑,需要修剪了,但是僕人現在在白教堂區。唯一的光線從諾丁漢蕾絲窗簾中斜斜地射了進來,照在空氣中的浮塵微粒上。她正坐在那凝視著窗外,她一定看見了他的身影穿過大街。她手裡捏著一塊手帕,匆匆地擦了擦臉。埃德加能看見她臉上有淚痕,只是被手帕擦得只剩一點兒了。
紅木桌子上散落了一堆檔案,還有一個開啟了的棕色紙包,仍舊是先前裝過檔案的模樣,用細繩繫著,只是一端被開啟了。裡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