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著田間的農民,金妙說道:“我第一次進撣山時,很驚訝這種地方居然有水稻生長。要知道曼德勒周圍的稻田這時候都還荒蕪著。這邊的高山攔住了從伊洛瓦底江盆地過來的雨雲,使得氣候很溼潤。就連在旱季,他們也有充足的雨水進行第二輪播種。”

“我以為這會兒是旱季。”

調琴師 第十一章(7)

“撣邦高原現在的確是旱季。已經連著幾年是大旱天氣了。莊稼顆粒無收,百姓們只有捱餓的份兒。實在活不下去了,他們便往低地這邊遷。高山擋住了雨雲,也把它們留在了那裡。雨到不了高原,那裡還會繼續幹旱下去。”

“下面這些農民也是撣邦人?”

“不,是另一個少數民族。”她用緬甸語問旁邊的諾雷後說:“他們是德昂族,就住在這山谷裡,有自己的語言、服飾和音樂。我有時也弄不清楚他們是屬於哪個部族的。這些山就像孤立的小島一樣,住著不同的部族。這些部族分開的時間越久,族人存在的差異就越大。這裡有德昂族、長頸族、德努族、撣族、勃歐族、佤族、克欽族、克倫族、克倫尼族。以上不過是一些較大的部族。”

“我從未……從未想到,會有這麼多的高山孤島。”

“安東尼?卡羅爾就是這樣稱呼它們的。他說這些山就像達爾文先生筆下的海島一樣,只不過這裡存在差異的是文化,而不是物種。他曾給大英帝國寫過一封關於這方面的信。”

“我不知道……”

“他們沒有告訴你關於卡羅爾的全部,他不止你知道的那樣。”於是她介紹了軍醫少校的研究領域、收藏愛好和與外界的通訊往來。每月他都會派人去曼德勒收信。來信者中不乏生物學家、物理學家,甚至化學家———化學一直是他的最愛。“一半的信件都是科學界寫給安東尼?卡羅爾的,剩下的一半則是音樂界寫給他的。”

“你幫忙處理這些事務?”

“也許能幫上一點兒。但他的學識太淵博了,我往往只是在一旁聽著。”

埃德加等她繼續解釋,可她已經轉身回到小路上去了。

馬兒繼續走著,天漸漸黑了下來。叢林暗處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響———食腐動物掘食的簌簌聲,野狗淒厲的嗥叫聲,野鹿粗啞的低鳴聲。

最終,在叢林的一塊空地上,他們停了下來。下馬後,他們把諾雷帶來的軍用帳篷取了出來,支在空地中央,準備過夜。諾雷爬進帳篷整理包裹,埃德加則和金妙一起守在外面。疲憊的一天下來,兩人都沉默著。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諾雷從帳篷裡出來,告訴他們可以進去睡覺了。埃德加鑽進蚊帳,開始往地上鋪墊子。這時他才注意到,帳篷裡直直立著兩把雙管槍。幾縷月光穿過帳篷頂上的小洞射進來,照在槍翹起的扳手上,反射著清冷的寒光。

兩天後,他們終於穿過了這片陡峭的山林,山路也到了盡頭。在他們面前,一小段陡直的下坡之後,便是地勢減緩的撣邦高原,上面是遼闊的成片田地和樹林。極目之處,高原的盡頭,是迷霧濛濛、連綿起伏的灰色群山。

下山時山路狹窄,馬兒一直在佈滿石塊的路上尋找落腳之處。埃德加懶懶地坐在馬背上,隨著馬兒顛簸的步伐晃動著身體,放鬆全身上下每一塊僵硬的肌肉。幾天的日夜兼程和風餐露宿,讓他全身痠痛不已。傍晚時分的夕陽照在一行人身上,將他們的身影長長地投在山谷裡。埃德加回頭看著身後的高山,暮靄中,氤氳的霧氣一點一點地漫過山坡,蓋過了山頂。夕陽的餘暉中,村民們還在田間勞作著,頭戴大大的斗笠,身著寬鬆的長褲,褲腳在腳踝上晃動著。馬兒的搖晃緩慢而有節奏,埃德加的眼皮慢慢垂了下來。懸崖和廟宇瞬間劃過他的腦海,他想,也許我剛才在做夢吧,就像孩子頭腦中的童話一樣。很快天就黑了,他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