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質疑目光。

只那麼淡淡的一瞥,心便如刀割。

俞小魔緩步到了一處有些破舊的宅子前,木製門上的銅鎖已經生了鏽,小院內茂密生長的藤蔓攀著牆漫到了牆頭外,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迎著風微微晃動著。

她有些貪婪地望著,兩年眼前漫著黃沙的日子,終於消失了。再也沒了颳著臉生疼的寒風,也沒了炙熱如火的沙地。她終於又看到了南方蒼翠欲滴的綠色,不禁勾起了嘴角,無聲地笑了。

她用心地踏著步子往城中央恢弘的宮門走去。生怕周遭的一切盡是自己曾做了千萬遍的夢。

宮門仍舊沉重。紅漆濃墨重彩地覆在外頭,有淡淡的剝落痕跡,還有新塗上的油彩。她摸出懷中的一份詔令,遞給了守宮門的衛將。

“請進。”衛將板著一張臉,將詔令退還給了她。

俞小魔躊躇了下,往前邁了幾步。深重的宮門轟隆隆合上,彷彿她心底酸澀凝重的味道,來不及細究,只覺得百端交集。

三年前,他便是站在這宮門前,輕聲問她,做他親信可好。她猶記得那時她欣喜若狂,揮著一把劍從宮門舞到了煙城的大門,惹得路人紛紛駐足而望。

隨在他身邊一年,得罪了宮中大大小小的官後,那時的她還不肯收斂。喬妃被殺的現場,她握著那柄猶滴著鮮血的劍茫然地看著一群人紛擁而入。

後宮獨有喬妃一人,她也曾經嫉妒過,甚至也動過殺念。可那時天真的她甚至連自己怎麼成了兇手都不知道。她據理力爭,乞討般看向他。卻在看到他眼中淡漠的質疑時,慢慢冷了一顆心。

最終,她被定了罪。發配西漠三年。她不甘,聽著刑官面無表情頒佈的罪令,她連夜越獄,前去質問。她怎會不明白,他是北澤高高在上的皇帝,沒有他的頷首,誰敢擅自下令。可她就是不願承認。他留給她的,仍是一個背影。還有四個鏗鏘有力的詞。

“恃寵而驕。”

她倉惶而出。

俞小魔淡笑著,站在了朝堂議事的元心殿臺階之下。有議事之聲順著穿堂風落階而下,不多時,是魚貫而出有些凌亂的腳步聲。她兀自低著頭,不敢抬首。

身邊有細碎的議論聲碾過,她仍然報以淺淡的笑。她再也不是以前的無知小女了,雲泥之別,她用了兩年時間才明白。

遠在西漠的她,曾經日日盼著能有來自煙城的特赦令,日復一日的失望,日復一日的絕望。兩年了,她終於等到時,再也沒有最開始那種幻想的開心。現在她站在這裡,也不過是想再見他一眼。

有淡而凜冽的目光自上頭看來,俞小魔不禁有些緊張。她不用看也知道,這種目光只有他才有。她是在第一眼見到他時便愛上的。他從來都是淡淡的。

聽說他復國之後,便有些轉了性子。對什麼都不甚在意,說話、做事,總是淡淡的。她那時一廂情願地認定,他的這種雲淡風輕不過是防備。於是她用盡一切手段想去接近他,吸引他,直到頭破血流。

她跪下身子,然後瞧見了一雙雲紋馬靴到了面前,她眼中疊滿了那金絲起伏的袍角,後背有些細汗。

“回來了。”他的語氣似是輕風。

“嗯。小魔多謝皇上。”她仍不敢抬頭,臉上卻是淺淺的笑。

“兩年前錯怪了你。朕替你排了個職位。安心待著吧。”他柔和地看向眼前愈加瘦小的人影,心中劃過一絲漣漪。

他原以為她定是會好好譴責他一番的,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安靜。

他抬了抬腳,擦身而過。

俞小魔終是抬起了頭,瞧見的,仍是他意氣風發卻滿是落寞的背影。

她又俯下身,將跪著的地方用指腹輕輕抹開了塵土。上頭刻著兩個快要模糊了的名字。昧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