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極了,以至於一連兩個月屋簷上的冰凌都沒化開過。天冷了並不見得不是好事,至少哥哥和他新婚的妻子是這麼認為的,趁著天冷,他們剛好有了整天縮在房間裡不出來的理由,在房間裡快活地哇哇大叫,不時會有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傳出來。他們在房裡點了六盆炭火,屋裡熱氣騰騰。黃昏時候,丫鬟去喊大少爺吃飯,大少奶奶隔著門說,大少爺累了,去告訴老爺和太太,晚飯我們不吃了。

珍太太聽了丫鬟的話,聳著肩膀說,現在的姑娘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她這話是對著我爹說的,可是我爹卻無任何反應,他笑著把一塊豬頭肉塞進嘴裡,往常時候他還會接著珍太太的話說幾句,後來次數多了他就不說了,他把肉嚼得咯吱響,然後咕嚕一聲嚥下肚子。見我爹不說話,珍太太簇起了眉頭,她說,看看如今長官府的規矩吧,兒子在吃飯時間都可以不用理睬父母了,這傳出去真會讓人笑話的。

我爹還是沒說話,他在喝酒。

珍太太真的不高興了,她對那個丫鬟說,你再去喊喊大少爺,你告訴他夜晚很快就會到來的,日子還很長。

一會兒丫鬟回來了,這次丫鬟帶回來的話是,大少奶奶說他們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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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和他的新婚妻子衣衫整齊地出現在了長官府的餐廳,丫鬟連忙給他們擺上了碗筷。

珍太太說,孩子們,你們都從早上睡到黃昏了。

大少奶奶的臉紅了,她看看自己的丈夫,然後說,天太冷了,人不敢出門,縮在房間裡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大少奶奶坐在我旁邊,她離我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一股介於青草和花香之間的氣味,不過她說話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她的口氣噴到我臉上,長時間不說話的人嘴裡都會有味道的。

你是說,天冷得你們必須要在房裡弄上六個火爐嗎?村子裡還有連一個火爐也買不起的人呢,難道木棉寨子的人都這麼大方和闊綽嗎?珍太太說。

十四歲的大少奶奶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好看的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樣盡情眨巴著,姑娘們感覺無言以對的時候都會使勁地眨巴眼睛,她們可能覺得這樣眨巴著腦子裡就會有好的主意出現,或者也可以說這樣更能讓其顯得天真無邪,誰又會和一個天真無邪的人較真呢。珍太太把舀稀飯的勺子遞到大少奶奶手裡,她說,多吃些東西吧,這樣對身體好。

大少奶奶只嚐了一口稀飯,就把筷子丟在桌上,對丫鬟說,今天的稀飯就像漿糊,在我們木棉寨子,稀飯裡面有蘋果,甜的,沒有蘋果味道的稀飯一點都不好吃,而且會讓我的面板越來越差。

大少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從她臉上看到了木棉寨子人特有的矯揉造作,沒人理會她的話,她只得埋著頭把那碗稀飯喝完了。

飯後,珍太太靠在椅背上喝茶,她原本是想繼續就哥哥的事情繼續發表一些言論的,可是還沒等珍太太開口,哥哥就拉著他的妻子從餐廳跑出去了,他們圍著一棵落光葉子的梧桐樹追逐了一會兒後回到自己房間裡去了,歡樂的叫聲蕩得滿院子都是。

看看,都瘋了。珍太太說。

吃完飯我離席了,我不聲不響拖著腳步走出了餐廳,一出房間,刺骨的寒氣迎面而來。夜幕降臨,院子裡的燈籠顯得黯淡而悽楚,火焰在瑟瑟發抖。我的房間在哥哥的隔壁,路過哥哥房間的時候,我沒敢停留,我怕被大少爺房間裡面傳出的聲音擊中。我對我的丫鬟說,你去給我挖些雪回來吧,讓廚房熬成雪水,放些冰糖。

少爺,你不舒服嗎?我的丫鬟問我。

我擺擺手,沒說話,臉對著窗戶,雪光打在玻璃上,玻璃顯得蒼白極了,上面覆著細碎的冰花。這樣看起來我倒真像不舒服了似的,我喝了一口桌上的剩茶,有些酸,我連忙把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