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直到天黑才結束,柳玄景從帳內出來,紮起的衣袖上滿是血汙,陳蒨迎上去,急切地問:“怎麼樣?”

柳玄景落淚道:“還能怎樣,手術做到一半,人就沒氣了,按照他的遺願,我把能取的箭都取出來了,九支箭,還有兩支箭頭嵌在骨頭裡,硬取怕弄碎了骨頭,就只能留在裡面了。”

最後的希望還是破滅了,陳蒨失魂落魄地走進幃帳,見許胤宗一邊哭一邊給韓子高蓋上綿被。

那人眼睛閉著、靜靜地躺在綿被下,像睡著了一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陳蒨喃喃自語,突然他吼起來:“子高沒死,他還活著呢,他說他不會死的,你們不救他,我來救!”

陳蒨脫了戰袍,跪在韓子高身邊,雙手按壓他的胸部,嘴裡喊著:“子高,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許胤宗驚呆了,他上前拉住陳蒨的胳膊勸道:“將軍,子高已經走了,您放手吧,讓他安靜地走吧!”

“滾開!”陳蒨抬手把許胤宗甩出幃帳外,帳外眾人聽到動靜紛紛圍了過來。

“將軍瘋了,在裡面……唉!”許胤宗坐在地上,一邊擦眼淚,一邊嘆氣。

誰進去勸也沒用,陳蒨固執地、一刻不停地按壓著韓子高的胸部,周文育派人去找華皎,華皎聞訊急匆匆地趕到,衝進幃帳時,看到陳蒨髮髻蓬亂、滿臉憔悴的樣子,上前抱住陳蒨,泣道:“子華,你不要這樣,三弟已經走了,論心痛,我不亞於你,可你是主帥啊,你這個樣子,會亂了軍心!”

“子高沒有死。”他轉頭對華皎吼道:“他說的,他能活,我要救他,你不要攔我!”

大冷的天,陳蒨卻是一頭的汗,汗水順著鬢髮往下滴,他的眼裡滿是血絲,嘴唇也裂開了。

華皎愣愣地看著陳蒨,他從來沒見陳蒨這個模樣,回想起陳蒨看子高時,那滿眼的寵溺,那由內而外的燦爛笑容,以前從不曾見過,原來風流瀟灑的陳蒨也會動了真情,還為了一個男孩子,看來,他對韓子高的感情,不僅僅是兄弟之情這麼簡單了。

華皎放開陳蒨,坐在韓子高身側,伸出雙手反覆搓著他已經冷去開始僵硬的手腳。

“都錄事,您不勸將軍,怎麼也……”駱牙走進來,吃驚地看著華皎。

“將軍認定的事,誰勸也不會聽的,除了子高的話,他還能聽進去……嗚嗚,麻煩駱隊主再添些柴火,把這裡燒得暖暖的,三弟不會覺得冷……”華皎說到這,哽咽地說不下去。

駱牙眼淚又掉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一聲:“阿兄……”,那聲音雖然輕得不能再輕,卻是把帳內的人都驚呆了。

陳蒨一把抱住微睜雙眼的韓子高,喜極而泣:“我就知道你沒有死……嗚嗚!”

然後,陳蒨癱倒在地,他太累了,長達兩個時辰,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他的手臂早已麻木得沒有知覺。

幃帳外炸開了鍋,將士們又驚又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柳玄景也是難以相信,他既高興,又為自己沒有盡到醫者的全力,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也有人不滿地議論:信武將軍眼裡只有韓子高,他們的關係肯定不只是結拜兄弟那麼簡單,聽說收降杜龕的餿主意就是韓子高出的,這場敗仗咱們死了好幾百人,也不見信武將軍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