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就像一棵被群蟻蛀空的樹,即便殺了蟻首乃至殺光群蟻也救活不了這棵樹。“陳蒨道:“必須推倒重栽。”

“推倒重栽?”韓子高喃喃道。

“是的。”陳蒨說:“如果是制度不好,就要修改制度;如果是執行不力,就該換執行制度的人。”

“然而,我是看不到那天了,希望叔父能做到。”陳蒨長長地嘆了口氣。

“您不要灰心,說不定,明天援軍就來了。”韓子高勸道。

陳蒨黯然神傷:“我們殺了那麼多人,死後怕是要進阿鼻地獄,你真的一點都不怕?”

韓子高不屑地一笑,站起身抽出腰中佩刀,在手中轉了兩圈,向前一指:“如果閻王不分黑白,那咱們就招集舊部,殺進阿鼻地獄,斬了那昏君,由阿兄來做泉臺之主,如何?”

“哈哈哈——,沒想到阿弟如此豪氣,這世上最懂我的,就是阿弟你了。”陳蒨大笑。

說到這,城下起了動靜,敵營裡響起號角。

韓子高道:“我去準備箭矢雷石。”

陳蒨搖頭:“不用準備那些,去營帳裡把我的笛子拿來,我想吹上一曲。”

“好。”韓子高笑了笑,下城去營帳找到竹笛,再次跑上柵城,此時城下已是人喊馬嘶。

杜龕命令杜泰為前軍發起進攻,杜泰硬著頭皮上了馬,小心翼翼地躲在攻城車後,指揮軍士推動攻城車向柵城進發。

此時,柵城上傳來飄緲的笛聲,開始似有若無的輕聲嗚咽,吹著吹著,忽而調聲一變,節奏變得歡快雀躍,彷彿雨過天晴,吹了一會,又變一調,曲調清亮高亢,直衝雲霄,聽起來蕩氣迴腸。

杜泰聽得背後發涼,他戰戰兢兢從攻城車後探出頭,看到柵城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陳蒨,另一個是韓子高,他們身穿絳色戎服、披青黑色兩襠甲,連兜鍪都沒戴,只束著赤色額巾。

陳蒨側坐在柵城倒塌之處,正在橫吹竹笛,韓子高站在他身旁,彎弓搭箭,箭頭正對著自己。

“哎呀,我的娘啊!”杜泰趕緊縮回腦袋,一支箭擦著自己的臉飛了過去,頓時劃出一條血口,他嚇得再也不敢冒頭,畏懼不前,軍士們見主將如此,也都停下腳步。

陣前督戰的杜龕,看著城上的一幕,感到大惑不解,他問顏晃:“你看陳蒨在搞什麼鬼?”

顏晃一臉沉醉地解釋道:“信武將軍吹的是‘桓伊三弄’,前朝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舊聞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識,遇桓於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之者雲:‘是桓子野。’王便令人與相聞雲:‘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桓時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床,為作三調,弄畢,便上車去,客主不交一言……”

“說人話!”杜龕不耐煩地厲聲道。

顏晃趕緊說:“這是前朝桓伊曾為王徽之吹的笛曲,其實是三支曲子。信武將軍這笛吹得真是太好了,聞笛聲,而思家鄉;聞笛聲,而悲遠謫;聞笛聲,而悲離別;聞笛聲,而傷孤獨;聞笛聲,而悲遠遊……讓人從遐思中驀然驚醒,卻又勾起心中的莫名感傷,妙啊,妙啊!”

“夠了,老子問你的是,陳蒨吹笛子想要幹什麼,你他娘卻在這做貓叫?你什麼意思,又想著爬牆頭了,是嗎?”杜龕氣惱道。

顏晃嚇得一捂嘴,心想文人的毛病又犯了,忙道:“屬下聽陳蒨笛子吹得心不慌、氣不燥,完全沒有一點畏懼您大軍壓城的意思,估計他又在施什麼詭計誘引您上當,柵城內必有埋伏。”

沈孝敦在旁道:“顏先生過於小心了,陳蒨善於偽裝,我看他已是窮途末路,城上只有他和韓子高兩人,其他人或死或逃,長城已是一座空城,咱們這次攻城一定能成功,主公您應該催促杜泰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