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軍帳,其實燒得只剩骨架,陳蒨手臂纏著繃帶,神色頹喪地坐在虎皮榻邊,那虎皮已燒成焦皮。

聽見腳步聲響,陳蒨抬頭,空洞無神的眼眸一下泛起光澤,他站起來抱住韓子高,喜極而泣:“我還以為你死了,到處找不到你,你的臉!?沒事,活著就好……”

陳蒨用衣袖輕輕擦拭韓子高臉上的血汙,話沒說完,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韓子高道:“我剛聽駱隊主說您被石彈擊中,看您的樣子,沒有大礙吧!”

“我沒事。”陳蒨又哭又笑道。

當初陳蒨估計能堅守長城十天,到今天已是三個十天過去,連陳蒨自己都不敢相信,簡直就是奇蹟,然而援軍依舊未現,柵城裡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下午,陳蒨命庖廚宰了一頭牛、十幾只鴨子,開了好幾壇酒,擺了豐盛的筵席,招呼大夥吃飯,滿眼佳餚美酒,眾人卻沒有食慾。

陳蒨舉起耳杯道:“到今天為止,咱們守城整整三十天,遠遠超出預計,感謝諸位與蒨同生共死三十天,這杯酒我先乾為敬。”

說完,陳蒨將耳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章昭達見左右無人響應,怕冷了場,起身舉起耳杯,大笑道:“沒錯,這絕對是個奇蹟,為此咱們乾了這杯!大夥乾杯,乾杯啊!”

眾人這才舉杯,陳蒨一一向每個人敬酒,一圈敬下來,他自己喝光了一整壇酒。

“將軍,您別喝了,只怕杜龕還會攻城,您若醉了,我們就沒了主意。”駱牙擔心地勸道。

“是啊,自到長城以來,您滴酒未沾,今天是怎麼了?”韓子高也勸道。

陳蒨道:“無事,你們不必勸我,因為吃完這頓飯,咱們就各奔東西了!”

“什麼?”眾人驚訝地看著陳蒨。

“我決定不守長城了。大恩不言謝,諸位能陪陳蒨守到今天,蒨感激的話就不多說了。”陳蒨說完,轉頭對駱牙道:“吃完飯,你領著大夥去陳宅,把庫裡的財物分給大夥。”

“子華,你說的什麼話?”柳玄景將耳杯重重擲在席上,氣道:“我來長城,是為了分你的財物嗎?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有事,我怎會袖手旁觀,不管你的死活,只顧自己逃命,那我還來長城做什麼?”

到仲舉道:“連不問世事的玄景都來幫你,你居然自己洩氣,咱們能守三十天,自然還能再守下去。”

“就算再守上十天,又能怎麼樣?援軍不會到的。對不起,是陳蒨撒了謊,離開京城時,叔父沒有對我許諾派援軍,長城從開始就是一座孤城,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好友、兄弟、下屬因為我而死。”陳蒨激動道。

“子華,你若想好不守了,你帶著大夥一起走,咱們回京口去。”章昭達道。

“是啊,既然司空不派援軍,那將軍也別守長城了?我們聽將軍的,將軍到哪,我們跟到哪!”駱牙拱手道。

陳蒨道:“我是長城宗主,守衛長城是我的責任,這三十天,我一直抱著希望,希望叔父會派援軍,但是我現在已經死心,援軍是不可能到了,為了我那個不可能的希望,害死太多無辜的人,是我對不住你們,你們走吧!”

“子華你不走,我們也不走!”章昭達道。

“不管是做朋友、做兄弟、做下屬,做到這樣已經足夠,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兄弟、下屬,我陳蒨知足了!”陳蒨舉起耳杯,喝了一口,含淚笑道:“諸公是將相之才,國之棟樑,前途無量,何苦吊死在我這棵樹上,吃完這頓散夥飯,咱們各走各路。”

“子華?!”到仲舉還要勸說。

“吃完這頓飯,我去墳前拜別父母之後回京口。”陳蒨道。

“你早說呀,我們還以為你要與長城共存亡呢!”章昭達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