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漢溯祖”的熱潮,跟反抗幕府統治,要求在日本確立天人大義的天人黨運動合二為一,正在瓦解日本自立千年的傳承。

當然,對秦新一和秦秉瑜父子來說,日本之亂已跟他們無關,他們現在是正牌的華人,是迴歸祖先所在大家庭的浪子。他們心中的天地,與英華國人重合。

黑子,不,秦秉瑜提到他父親秦新一,周昆來變色,也不是因秦新一本人。儘管秦新人以日人出身,竟然能作到英華的一部侍郎,其人能耐不言而喻。但對周昆來而言,刑部終究只管國內之事,只管刑案,跟他沒有太多交集,讓周昆來真正膽寒的是秦新一的上司。

“甘尚書……可好?是他派你來的?”

好一陣功夫,周昆來才鎮定下來,可出聲詢問時,咽喉已乾澀至極。

“甘尚書也已卸任,現在家中頤養天年,但還掛著翰林學士的頭銜。”

秦秉瑜肅容答道,甘尚書就是甘鳳池,幾十年來浸淫緝捕之事,升到刑部尚書。對周昆來而言,甘鳳池就是他平生唯一忌憚,他最怕的就是甘鳳池還記得他。他早年在江南跟皇妃娘娘都碰過面,有過交情,但自認是小人物,皇妃娘娘自不會在意他,可甘鳳池不一樣……

見周昆來一身氣勢瞬間消散,秦秉瑜微微一笑:“至於我麼,雖不是他老人家派來的,他卻知道此事。”

周昆來頹然坐回到馬紮上,就算秦秉瑜此言有虛,他也再沒半分想收拾秦秉瑜的念頭。當年他逃出江南,就是想躲開甘鳳池,可以自由逍遙。沒想到啊,即便是萬里之外的天竺,竟然也納入華夏之土,而他也已年過六旬,還能往哪裡躲?

猛然轉念,周昆來霍然起身,逼視住秦秉瑜,眼中滿是熾熱:“一半!黑子,不,秦警事,只要你代為遮掩,堡中所得金銀,我讓你一半!”

秦秉瑜眼神也閃爍起來,但他搖頭道:“若你還是任那些傭兵燒殺劫掠,我要遮掩的代價太高,即便是一半金銀,也保不住我的前程。”

周昆來一跳而起,都忘了自己一條腿是廢的,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向扶住他的秦秉瑜道謝後,扯著嗓子朝遠處的部下喊道:“趕緊去招呼那些兔崽子,入城改行軍法!官兵的軍法!誰敢亂來,我周易仁拿名號保證,他不止要被送官,這一輩子也別想再掙這一行!”

所謂官兵的軍法,就是在外作戰,可以明搶,但不得傷人。得他這一聲招呼,那些正黑著臉的本土軍官變了臉色,急急朝城裡奔去。

“這樣就可以了吧?咱們好好談談……合作?”

“合作?是啊,我跟在你身邊,為的也是合作。不過不是眼下的事,而是其他事。”

“其他事?”

“布魯克巴,方圓千里,人不過寥寥數萬,一縣而已,根本就不足以逞豪傑之能。眼下寰宇大戰,太多地方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了。”

看著周昆來再度緊縮的眼瞳,秦秉瑜低聲道:“比如……波斯。”

周昆來額頭開始出汗:“你、你不是刑部的麼?”

秦秉瑜嘿嘿笑道:“我也在給安國院兼差。”

周昆來皺眉:“安國院也不管外事啊?”

秦秉瑜聲音壓得更低了:“軍情部也發我一份薪餉。”

見周昆來無語,秦秉瑜終於揭破底牌:“其實吧,我真正的東家是通事院。吳大將軍亡故後,西域大都護府在諜報事上的手腳把得沒有以前那麼嚴了,通事院想走另外一條路子,在波斯甚至奧斯曼人身上下力,而你,周易仁,有本事,有名望,有野心,正合適鋪出這樣的路子。”

周昆來思緒正陷於迷亂中,這是要給官府辦事了?怎麼可以?這麼多年來,他求的都是逍遙自得,跟甘鳳池分道揚鑣,乃至逃出本土,在天竺另開局面,也是源於這樣的理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