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他的親訪小跨院,實在讓她……讓她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因為在孃親面前,他端得一派斯文有禮、彬彬佳公子的模樣,招惹得孃親心花怒放。

他離開之後,孃親抓著她問個沒停,還不住誇他。

只有談起爹時,孃的那雙眼眸才會那樣閃亮,但那天談起宮家大爺時,孃的眼竟也閃閃泛光,蒼白的臉暈開紅暖,彷彿很中意、很中意他,又很歡喜、很歡喜自個兒的女兒能遇上他,以為這是一樁金玉良緣,不能錯過。

實在是一團混亂!

她的心亦亂啊……

下坡的路好走許多,不一會兒工夫已可望見河岸,他們今兒個租下的小篷船就泊在那兒,船老大坐在船尾似打著盹兒。

“小姐,等會兒咱們順道在『寶記』買些八珍糕吧,送人自用兩相宜呢!”

“也好。”夏曉清明白果兒的意思。今日出門,孃親那兒是託兩名在灶房做事的大娘幫忙照看,回去帶點糕餅相贈,再加上孃親也愛那些小食,恰好不錯。

走至河岸,大智欲喚醒那名船老大,一艘中型舫船在此時緩緩泊近。

“咦……小姐……像是宮大爺的船哩,啊——站在船首的是那個叫安丹的小廝啊!是宮大爺的船準沒錯!”果兒與安丹說過好幾回話,還算熟,自是舉袖朝那少年揮了揮。

安丹一瞥見岸上的一主二僕,尤其是那位小姐主子,臉上表情變化甚劇。

果兒拉拉小姐衣袖,略遲疑道:“……小姐他、他怎麼啦?見著您,感動得眼淚都快噴出來似的,像把您當成救命神仙了……喲喝!還真雙掌合十拜起來?!這演的是那一出?”

眼前這艘烏沉木舫舟是當時泊於碼頭區那一艘。

夏曉清瞅著它靠岸,心也跟著越跳越快,卻見安丹又一副求神拜佛的模樣。

她兀自迷惑……便在此時,舫舟上的樓型船艙內,一前一後走出一雙男女,女在前,男在後,那帶髮修行的鵝蛋臉姑娘神情寧祥,而尾隨在後的長袍男子亦是一貫的沉靜若水,就只是……靜得偏嚴峻了些。

莫怪今日沒能在“靜慈庵”裡見到這位方姑娘。

夏曉清知道自個兒心態古怪,想見方瓏玥,想與她好好說些話,然捻眉沉吟,她之所以想與對方親近,不過是種刺探之舉,這一點又讓她自己深覺厭惡。

於是懷著這般矛盾心思上“靜慈庵”,她並未開口詢問庵中尼眾方瓏玥人在何處,卻不知人是被宮靜川接走。

瞧他們的模樣,似已開門見山、好好談過一場了。

而安丹……還求她什麼呢?

是求她厚著臉皮、壯著膽,再去管管宮大爺的事嗎?

這根本……從來不干她的事啊……

不知方寸間那股鈍痛從何而來,人家情場失意,她跟著心痛,成什麼事?

心裡苦笑,她眸光凝柔,看著舫舟上的一雙男女下了船。

“夏施主。”方瓏玥來到她面前,合手一拜,清麗素顏淡淡露笑。

夏曉清回以微笑,兩手同樣合十作禮。“瓏玥姑娘。”

方瓏玥直直望住她,淺噙笑意道:“往後莫再喚我瓏玥了,夏施主,我已決意出家,三日後,正慧師父將在『靜慈庵』的佛殿上為我剃度,屆時便是佛門中人,不好再用俗世之名。”

夏曉清背脊一陣麻顫,直竄天靈,霎時間竟無語。

該說什麼呢?又能說什麼?就如同宮靜川曾厲聲說過她的——

你什麼都不知,最好別說話。

她下意識看向站在方瓏玥身後的他,他卻與她錯開視線——

那清俊眉目如此深靜,望一眼即已勾緊她的心,為何他心中想望的這名女子能八風吹不動,不去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