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看慣了人類、妖怪不休的征戰殺戮,但現在回憶起那段經歷來,仍能感覺到隨記憶一起湧來的陣陣噁心的血腥。

事情發生在六十多年前,正逢亂世,那群來自琉球諸島的逶寇,幾百年前因為騷擾中原而被中原人痛打過的海賊的後代,在近些年裡強大起來了,始終窺視中原土地的他們終於開始了向中原的全面侵略戰爭。空前的戰亂、疫病、災荒席捲九州,不僅是人類,就連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妖怪也不得安生。

我因為友人新亡(原因可參考第十章),再加之居住之地燃起戰火,我不想被侵擾,不得已開始又一次雲遊。

大概是久居山林,對下面的人世漸漸無所知了,離開山裡才發現,如今的人間界已經沒有一片乾淨的土地了,無論走到哪裡,見到的都是被戰火燒灼過被汙血浸泡過的焦土。

沿黃河北上來到晉地,晉地從夏商起便是歷代帝王盤踞的中心,自古就是個人類密集的地方,有著便利的交通和發達的商業。不過如今沿途所見,這裡也不能倖免與災難的侵襲,想想那個曾為數代王朝首都的城市如今被蹂躪在外邦強盜手中,縱然是妖怪也不免嘆息。

人類自己的文明自己的生命,最終還是要毀在人類自己的手上的。

妖怪不問世事,本想入深山隱居,可越發往晉中走,沿途見到的傷殘流民就越多,一問才知,前方山嶺上剛剛打完仗,已經是屍橫片野血流成河的戰場,幾十萬士兵戰死在那裡。心裡不禁一片戚然,不知哪裡才是戰火燒不到的地方。

途中一開始還能見到一個個荒廢的村落,不久人跡漸漸稀少,直至全無,走到後來路沒了,前方是了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荒地。踏上荒地的一瞬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踏上的是一片死地,荒地上乾乾淨淨連一顆草都不生,頭頂上的天是灰濛濛的,沒有太陽,空氣中沒有風,就連時間好像也死掉了。我走了很久也沒走出這片地,在我的記憶中整個晉中根本沒有這樣的地方,心中的感覺越來越不祥,憑我兩千年的道行本來不怕什麼,可是這裡充滿著令一切生靈窒息的死氣,我想離開,但是晚了,彷彿進到禁制中一樣,無論使出怎樣的法術也無法離開這片死地。同時我發覺力量在不知不覺中流失,我變得越來越衰弱,現在想來若不是因為修行亡靈法術以久,體內深厚的陰氣能夠與外界所抵制的話,自己絕撐不了那麼久,更不可能見到這荒地的主人--雙樹。

因為時間停止了,所以我辨不清晝夜,感覺是走了好幾天的樣子,就在幾乎要絕望的時候,視野中出現了一棵樹,筆直的高高的樹幹,暗綠色細小的心型葉子,這樣一顆不知名的樹出現在寸草不生的死地上,無論怎樣看也透著一股詭異的恐怖,更何況我的感覺告訴我,這裡的陰氣比剛才更重了,越接近樹死亡的氣味就越濃烈,我相信這棵樹就是這荒地的源頭。妖怪的直覺告訴我一定不能接近那樹,可是雙腳卻不住的向那裡走去,越來越近,越來越冷,僅有的一點生氣被從身體裡抽走,而我卻越來越麻木而不是恐懼,這樣的情況在兩千多年裡還是頭一次。

走到樹下了,我的元神已經快要出竅了,不能再拖了,我拼著自己僅有的一點點力氣燃起了陰火,不是燒樹,我清楚那沒有用,如同火上澆油。

我燒的是我自己!把自己作為燃料,拼了兩千年功力的元神來供養陰火,我這一次賭得是大小,賭注是自己的生命。第二任師父伯陽老頭在教我法術時說的第一句話是:陰陽相剋又相生,大則吃小,強則克弱。 如果我以自己的元神燃燒的陰火能大於這樹的陰氣,那麼我就有機會生還,當然我也有可能殺了這樹卻因為承受不了如此多的陰氣而化身成魔,不過我別無選擇。

很僥倖,我成功了,樹的陰氣被我吸乾最終在陰火中化為灰燼,然而這僥倖的勝利讓我看到了更加噁心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