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的人;但是你很不容易找到一個帶著簇新的頭腦而並不歧視再醮婦與孀婦的人。即使有這種人,他們也不過巧妙地掩飾著這種心理,不讓它們顯露,不是完全沒有這種心理。況且,你之所以勸我脫離這個家庭,無非要讓我逃避這個家庭中的專制者,然而你是否保得住,在另外一個家庭裡,就沒有同樣的專制呢?總而言之,在眼前這個尷尬的時代上,新舊兩種思想之間,好像隔著一塊大玻璃,看看呢,好像已經通明無阻,可是你要漫不經意地走過去,那你就會碰痛額角,甚至頭破血流!”

“照你這樣說法,為了怕碰破頭。那麼,只能眼望當前的那塊玻璃,永遠攔阻著你了!是不是呢?”那一個的聲音已變得非常頹喪:“不過,英!你要想想呀,人生的方式,那是決不能永遠依照著你的看電影的方式的!”

“是的,我知道,人生除了懦怯、屈服、投降,這些不好聽的名詞之外,另有一大堆較動聽的話頭,如勇敢、前進、衝鋒之類。這都是唱高調的人們,喜歡隨便拉扯出來的調子。”——這一個從輕褻的聲音中帶了一個苦笑:“不過我也有個淺薄的願望:我只想請求那些隨便拉調子的英雄們,先把別人所挑的擔子,自己試挑一下,然後,再向那個挑擔子的人下批評,那是功德無量的。否則我可厭惡這種高調!”

那個暫時默然。

這位過去的女游泳家,流水似的發表著她的議論,因為講得太興奮,她的語聲,也不自知地開始有些激昂,卻把近邊幾個座位上的視線,有意無意吸引了過來。這裡餘恢剛要開口,恰好外邊也有一片喧鬧的人浪,鬨然雜作而打斷了他們的對白。接連池子裡又來了一個“控通”的巨響,水聲立刻把繆小姐的目光拉出了欄外。

在談話間歇的瞬間,餘恢下意識地仰手撫弄著他所帶來的那個紙包,一雙疲倦無神的眼珠,卻正透露著嚴重的心事。

當餘恢和繆小姐在進行談話時,另外一個座位上有一個人,正在用心地竊聽著他們的對白。這個人的位子,距離他們並不很遠。地位是在繆小姐的背後而面對著餘恢。這個坐在他們背後的人,走進這所看臺,是在他們之前,抑或是在他們之後,這卻並沒有人知道,所可知的,這人對這談話的一對,顯著十分的注意,一種非偶然而近於鬼祟的注意。

此人也穿著白色的夏季西裝,疊起了一個德國式的啤酒大肚子;那件襯衫,包在他的肚子上面,像是一張包水果的包皮紙。他有一個近五十歲的禿頂,圓圓的臉,眼睛像是兩條縫。他的全身的線條,完全像是漫畫上的線條。

此人不時撐起他的狹縫般的眼皮,在向餘恢凝視。這裡餘恢每次被他看著,便來不及地把視線避開,而臉上也格外增加了不安的樣子。

繆小姐正把眼光送到那片水波上,她忽旋轉臉來重新再向餘恢問:“你說今天有個特別節目呀?”

“奇怪,看這樣子,不像有什麼特別節目。而且,我的朋友也沒有來。”他把眼光停留在身旁的紙包上,想了想,他又說:“如果你肯走下池子,那麼,全場的人,將有一個臨時的特別節目可看了。怎麼樣?英!”

繆小姐微笑搖頭。她的水波那樣的眼珠,重新融化在那片水波上。

這裡問答的時候,那個圓臉的傢伙,正從一隻三炮臺的紙菸殼上,撕下一點紙來,取出一支鉛筆,寫了幾個什麼字。寫好之後,他向一個侍者招招手,等那侍者走到他的身前時,他把紙片交給他而輕輕向他說了幾句話。

這傢伙的狹縫似的眼睛,隨著這侍者的身子移動到餘恢的桌子上——神情愈弄愈可異。

那個侍者把一杯冷飲託在一個盤子裡,送到了餘恢的座位上。餘恢因為並沒有喚這冷飲,正感到驚異而想發問,一眼看到這盤子裡面,放著一塊碎紙片,紙片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