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你所該問的事。”她的怒火添上了火舌。她疑惑這新來的汽車伕,已從電話裡面,發現了她的秘事。她又疑惑這汽車伕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而來窺探她的隱情的。因之,她說話時,變了臉色,語聲也增加了更重的分量。

可是,這汽車伕阿達,絕不會因主人變色而影響到他的一絲一毫的鎮靜,他自顧自很執拗地在說:“我知道,少奶奶非但怕這姓程的人,還知道你最近正有一件很重大的心事。”——他把對方簡稱作“你”,有時簡直遺失了“少奶奶”三個字的稱呼。

“趕快出去!”繆小姐覺得這汽車伕的口氣,越來越不成話。她暴怒的聲音發抖而說不成話。她用震顫的手指,指著那扇紗門。

阿達微微鞠躬,他以有禮貌的姿態,接受這個命令。他準備回身走出去。可是他握住了門上的拉手,回過臉來說:“少奶奶,我知道你的事情,非要有人幫助不可。……”他指著他自己的鼻子,“也許,我,——我能夠幫助你。但是你不要。”

這汽車伕的語聲,像按風琴按在同一的音鍵上,雖然聲音毫無波動,但在冷靜中卻透露懇切。不管他的話是否可靠,只看他的神氣,彷彿具有一種力量,就能左右對方的情神,同時也能表達心坎中的誠意。

室內暫時沉默。

阿達略略等待了一下,他在對方低頭沉默之頃,悄然旋轉了身軀。

繆小姐眼望著那扇紗門輕輕掩上。她聽到那個沉重的腳步,在向甬道里面緩緩走去。

“阿達!”她不期而然高喊出來。

“什麼事?少奶奶!”那個高大的影子,帶著一張冷靜而奇怪的臉,重複出現於門口。

說話之頃,他隨手掩上門,就在門邊矗立著。

“阿達,你的話是什麼意思?”繆小姐在椅子裡仰起臉來,畏畏怯怯地問。

“我說,假使沒有人來幫助你,你一定沒有方法抵抗人家的欺侮。”阿達這樣回答。

“你知道我的事嗎?”繆小姐的眼光,像她的聲音一樣,充滿著狐疑。

“我不很清楚。”

“你說你能夠幫助我?”她雖恍恍惚惚這樣問,但語氣之中,自然的充滿著不信任。

“也許這樣。只要你肯把全部的事情,清楚地告訴我。”阿達說:“我即刻把太太送到了張公館,他關照我在五點以後,再放車子去接。所以,眼前卻是一個最好的談話機會。”

繆小姐暫時不語。她把眼光滯留在這汽車伕的臉上,似乎在考慮這個人的說話的真實性。當這簡短的對白進行之際,主僕雙方無形打破了階級觀念,而處於朋友互商的地位。依著繆小姐的心理,她當然無法完全相信一個汽車伕,竟會代她解決那種完全無法解決的困難。但是,一個人既已跌入黑暗的深淵,偶然看見一點星光,也會把它當作一座燈塔。況且她想,事情的局勢,原已達於惡劣的頂點,即使再進一步,也未必更會增加惡劣的程度。在橫字當頭的心理之下,她終於躊躇了一會而把游泳場內所遭遇到的事情,絕不隱藏地說出來。

一方繼續地說,一方靜靜地聽。阿達偶然也插進一二個問句,繆小姐都照實回答。

“你看這事情怎麼辦?”繆小姐在說完了她的心事以後,把憂鬱而恍惚的眼光,凝注到這汽車伕的臉上,只見他的眉毛漸漸緊皺;他的頭顱不住在搖。這分明表示事情非常棘手。她的眉毛不由得不隨著阿達的眉毛而緊皺。她擔心阿達會這樣說:“這樣大討厭的事,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不料阿達並不如此回答,他只是堅決地說:“我想,這件事,只有一個人太可疑。”

“誰?”

“你的那位令親,——餘先生!”

“你說餘恢?他,不!——你別亂猜,他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