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短短一瞬,智者大人的聲音竟似變得陌生。

她恭謹地推開了門,膝行著將臉貼在簾子上,斷斷續續地問:“您……您救了我弟弟麼?”

“雲燭……”黑暗裡那個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把你弟弟帶回去。”

帶回去?

雲燭一怔,不明白智者大人到底是什麼意思。然而習慣了服從一切的她下意識地彎下了腰去,從簾子底下探手進去,將一動不動伏倒在地的人拉了出來。只不過一個多月,豹一樣強健的弟弟忽然變得那樣輕,消瘦得如同一個孩童,一動不動地靠在長姐的臂彎裡,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

黑暗裡她看不清弟弟的臉,卻知道他並沒有醒轉。

然而她託著他的後背,發覺他身體異常的熱,彷彿骨子裡有地火在執行,整個身體發出微微的顫抖,卻沒有絲毫的聲息。她微微動了一下他的手臂,發現關節還是呈鈍角地垂落下來,所有的肌鍵和軟骨全部被切斷了,彷彿一個被拆散了線的木偶。

雲燭全身抖得厲害,幾乎說不出話來。

毀掉了……一切都毀掉了。

就算智者大人將他從刑部放了出來,但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握劍、不能再行走、不能再騎馬了!他將成為一個終身與輪椅和床榻為伴的廢人,連吃飯都需要別人喂!

弟弟……弟弟他、怎能容忍自己這樣的苟活下來啊!

“智者大人……”她驚慌地抬起頭來,語音已經帶著哭泣,“我弟弟他……他的傷……求求您展現神力、替他……”

“帶他回去。”簾幕後那個聲音道,竟然有一絲疲倦,“立刻。”

帶……帶回去?智者大人是說,他從此不再管弟弟的事情了?

雲燭驚呆了:“您……您不是說……要赦免他的麼?!”

“赦免?”智者模糊地笑了幾聲,喃喃,“何止赦免……我給了他更多……”

“可我弟弟成了一個廢人了!”第一次忘了保持恭謹,聖女帶著哭音衝口大呼,“他成了廢人了!你不知道那個辛錐……那個辛錐把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落入那個酷吏手裡還能活下來,而他卻是個例外。

“我知道這一個月裡他遭受了什麼,”簾幕後的聲音反而隱隱笑了一聲,譏誚,“我也知道這一個月裡你做了什麼。”

雲燭身體忽然僵硬,一種無法忍受的厭惡感從心底騰起,她彎下腰去、幾欲嘔吐。

“可憐啊……”簾幕後傳來了嘆息,“為什麼可以忍受到如此地步呢?雲燭?你還能忍受多少?身體可以不要麼?靈魂可以不要麼?尊嚴可以不要麼?

“‘人’真是奇妙而脆弱的東西啊……你們的‘極限’,到底是在哪裡呢?”

簾幕後的聲音低低傳來,瀰漫在黑暗裡,彷彿忽然間喚醒了什麼記憶,竟開始難以抑止地自言自語起來——

“雲燭,抬起頭來,讓我再看一眼吧……

“除了一雙眼睛外,你真的是一點也不象‘她’啊……七千年了,畢竟只有一點點的血傳到了你身上……

“——你知道換了她會怎麼做麼?”

“她可是會連自己最愛的人都會殺的啊……”

雲燭感覺到懷裡昏迷的人忽然動了動,立時便忘記了智者大人的吩咐,重新低下頭了頭去看著弟弟。在黑暗中雲煥彷彿輕輕吐了一口氣,手指艱難地動了一下,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似乎喃喃喚著什麼。

然而在長時間的刑求中,他的聲帶也已經被熾熱的鐵汁毀壞。

尚未醒轉的人在黑暗中開闔著嘴唇,喉頭微微震動,彷彿急切地說著什麼。

“智者大人……大人……”猜出了弟弟想說的是什麼,雲燭不自禁地顫抖起來,脫口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