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黃縣令的家境並不寬裕,為不惹人懷疑的緣故,杜蘅並沒有給她大筆的金錢。是以,她沒有辦法象其他人一樣,拿出許多銀子去孝敬嬤嬤和宮女。

穿的衣服雖然都是新做的,質料卻並不是最上乘,最時新的,也從不主動與人交往,對誰都保持著適度的禮貌和適當的距離。

別人拉了她幾回,拉她不攏,也就淡了心思。

慢慢的,她就遊離於幾個圈子之外,自成一體了。

黃雨牢記著杜蘅的叮囑,不驕不躁,不冒頭不掐尖,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地學著早就爛熟於胸的規矩禮儀,靜靜地等待機會。

她原本以為杜蘅還會有很多後續的安排,可是,進宮之後杜蘅卻象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又或者完全把她遺忘了一樣。

沒有任何人聯絡她,也沒有再給她任何提醒或暗示。

她完完全全成了一個人,在這陌生的深宮裡,孤軍奮戰。

白天還好,有繁重的練習佔據了大部份的時間和精力,晚上自由活動。

看著其他女孩嘰嘰喳喳地談笑風生,討論衣飾,妝容,時局,京裡的風雲人物,相互恭維著彼此的容貌,偶爾爭執幾句,不時笑做一堆……自己卻被摒棄在外,那種滋味並不好受。

她默默的忍受著,心裡其實很著急,面上還要裝得平靜無波。

未進宮前,她對自己的容貌和才華還很有幾分自負,及至進到了毓秀宮,才發現自己實在是井底之蛙。

經過了層層的選拔和嚴格的挑選,留下來的女子環肥燕瘦,各個都是美女。她的容貌雖不俗,卻絕對沒到豔冠群芳的地步。

說到才藝,臨時抱佛腳學的那點微末技藝,怎比得過別人自小請名家教授指導來得精湛?

家世?小小的七品縣令的養女,這五十人裡恐怕屬她的最低微。

她不禁有些埋怨:既然要送她入宮,為什麼不給自己弄一個更顯赫的身份呢!

她如今已經知道,那個被她誤認為是杜家大少爺的男子,其實是穆王府的世子,二小姐的未婚夫。

憑他的本事,做到這點應該不難吧?

能做卻不做,莫非,還在惱她那日的無心之失?

想到這裡,黃雨下意識地咬了咬唇瓣,眼前閃過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眸,只覺屋中悶熱難當,起身離了屋子,緩緩走到外面的花園。

時序已是四月底,正是暮春時節,芳緋落盡,只有滿樹槐花似雪,風過時漫天飛舞,打著旋兒從枝頭落下,跌落在髮間,肩頭,襟上。

記憶中那雙帶笑的眸子漸漸淡去,變成杜蘅的那雙黑眸,冷冰冰的俯視著她,彷彿可以看透她的心臟。黃雨仰頭看著紛紛揚揚墜落的花瓣,只覺眼眶慢慢發熱,漸漸便蓄了些水氣。

低低嘆了口氣,抽出腰間綠簫,橫簫就唇,一縷簫聲幽幽而起,似秋雁的悲聲,又似春燕的呢喃,軟軟糯糯的帶著江南特有的曲調,訴說著少女曲折的心事,彷彿被綿綿的春雨打溼,纏綿悱惻得讓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太康帝踏月而來,在毓秀宮的宮牆外,聞聲不覺微微一怔,緩下腳步,側耳聽了一陣,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喃喃道:“《採桑子》?想不到,朕這輩子還能再聽一回……”

張煒的心頭大顫,立刻停了步躬下身子。

他當然記得這首《採桑子》,那是程寶林常哼的一曲小調。

只是,這首民間小調從程寶林嘴裡哼出來時,明明是十分歡快活潑的。被這簫聲一演繹,竟變得這麼的……纏綿悱惻。

是以,他竟沒有聽出來。

若不是皇上自己說出來,只怕就要錯過了。

他抬手,揮退了後面那群見了皇上停步,以為要乘輦,正在悄悄往前靠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