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佺彷彿對曹相東的言行極其讚許,但下一刻,當之前那報信的親兵上前陳詞,從兩人家中搜出了相應的書證,以及經辦此事的從者作為人證,又說明已經有軍卒聚在經略軍所在衙署前喧譁鬧事之後,他就收起了笑臉。

“爾等不遵軍法,為謀私利膽大妄為,如今拿到那些低劣冬衣計程車卒正群聚喧譁吵鬧,按理就是將你們斬首謝罪也不為過!來人,先把他二人拖到那些軍卒之前,各杖六十,以平民憤,而後我當奏明杜大帥,由法吏依律再審!”

曹相東原本已經做好了犧牲這麼個廢物族弟的準備,可李佺卻不是殺一儆百,而是吩咐將人拖到軍前各杖六十,而後交由法曹,他反而更生忌憚。現在不是戰時,節度使雖有生殺予奪之權,但若是被人抓到濫殺的把柄,不是沒可能被拉下馬的。可即便表現出怒髮衝冠的姿態,李佺卻仍然守住了這樣的底線。這是杜士儀的授意,還是李佺自己的主意?

更何況,即便暫時保住了性命,可曹宣和馬汶二人名聲掃地,日後休想在朔方再待下去,連他亦是要受到牽累!

第864章 軍功由邊釁起

前時杜士儀雖在骨頡利大軍擾邊之際,杖殺了秦大疤等六個軍中刺頭,但那幾個人畢竟只是小卒,最大的一個也只是隊副,杖殺的地方又是在節堂之前,即便懸首示眾在靈州都督府外,終究很多人並未親眼目睹那殘酷血腥的一幕。如今李佺驟然查知冬衣有弊,雷厲風行須臾查探分明,在數百個領到了以次充好冬衣計程車卒聚攏抗議之際,把涉事的那兩個別將推了出來,立時引來了更多的人圍觀。

在這寒風凜冽的天氣裡,眼見得兩個往日光鮮威風的別將被剝去了上衣和褲子,牢牢地綁縛在了刑架上,下頭漸漸變得鴉雀無聲。尤其在看到平日裡往往只有小卒才會挨的刑杖帶著凌厲風聲,倏然落在他們的脊背、屁股上、大腿上,也不知道是誰領頭大叫了一聲“打得好”,一時間,這樣的叫好聲此起彼伏,讓正在受刑的兩個人倍感苦痛。

行軍法的刑杖比訊囚杖更粗,再加上李佺為了以儆效尤,兩人都是被捆縛之後站立受刑,每一道杖痕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臉背對著圍觀人群,可這種羞辱感卻揮之不去。馬汶和曹宣身為別將,可都不是靠著軍功當上的,而是因為所謂的武藝超群,而受上官舉薦簡拔,在軍中談不上多好的人緣,這會兒耳聽得下頭嘰嘰喳喳鬨鬧叫好聲不斷,他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怨恨。

他們又恨李佺一點情面也不留,又恨軍中竟無一人為他們求情。可這會兒身為待宰羔羊,兩人縱使咬碎銀牙,也只能苦苦忍耐著。

好容易等他們挨完了這六十杖,便有人將幾乎被咬破的布卷從兩人嘴裡拿出來,這一刻,兩人已經都是滿口腥甜的血,被解下刑架的時候竟是癱軟不能動彈。可是,幾個親兵放下他們之後,竟是將他們倆面仆地倒拖了下去,繼而猶如死狗一般扔在幾個靈州都督府的差役面前。還不等馬汶和曹宣二人清醒過來,頭上就已經多了鎖鏈,竟是硬生生被人鎖了拖走。

見此情景,人群中頓時起了小小的騷動,直到剛剛那監刑官上前,他們方才再次安靜了下來。

“李副帥宣示軍中上下,此二人今日所受乃是軍法,並非國法,即日將他二人交由靈州都督府法曹參軍處置!”

身在經略軍議事廳中的李佺聽到外頭那一陣陣歡呼聲,不禁哂然一笑。他上任以來,瞞著其他人多次微服在軍中訪查,這樣的小弊並不止這一宗。原本他不用如此興師動眾,可杜士儀既然明確授意他進來在經略軍中不妨大張旗鼓,發現什麼處置什麼,不用留情面,那他就不必留手了。這樣無需顧忌,雷厲風行地做事,還真是夠爽快的,須知他年輕時都不曾這麼恣意放手而為,身後有人擋著的感覺,還真是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