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商賈謀利,且難免上下打點而吃得腦滿腸肥,但公羊寧卻給人月下修竹的感覺,翩翩君子,看似圓滑,實則不為任何人而折腰。哪怕他與公子羽相處時處於下位,也沒有絲毫卑微的味道,有這樣一個手下,小歌不由對公子羽刮目相看,不是驚訝這兩位的身份竟然是倒過來的,也不是因為公子羽有如此得力助手,而是公子羽竟能容得下這樣的一個手下。

沒有哪個上位者能夠容忍自己的下屬與自己下處時不僅沒有卑微的味道,甚至姿態顯得比上位者更高貴,下屬居然比上位者更有尊嚴,處於上位之人定然充滿挫敗感。說起來辰王想要滅了雲家,與雲家的姿態也有些關係,可雲家是連山氏的子孫,連山氏萬古以來凌駕於王權之上,如何肯對一個小小國君卑躬屈膝?士人尚且信奉可殺不可辱,何況連山氏。

一邊在心裡感慨著,小歌一邊看了眼公子羽,公子羽對於公羊寧這樣的屬下竟無一絲不喜,真正的無喜無怒,不一定喜歡,但絕無挫敗感,更無嫉妒之意,心理素質不錯,衝這一點小歌便覺得公子羽不比公羊寧遜色。上位者優不優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懂得發揮下屬的才能,並不起挫敗與嫉妒之感,不然遲早兔死狗烹,亦或兔子還沒死就烹上狗了。

小歌對著公子羽大咧咧的把案几當成坐墩坐了下來,不怪她無禮,而是這船上晃晃悠悠的,維持華族的禮儀跪坐著,她頭暈。“你要跟我談生意?”

公子羽一指公羊寧:“我不懂經商,生意上的事他負責。”人貴有自知之明,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跟人談生意,要麼最後演變成他拿劍搶劫,要麼被人給坑了。

小歌開門見山的道:“你們既知此商道想必也知道它的危險,需要我做什麼?我有多少好處?”

公羊寧大概第一次碰到有人談生意如此直奔主題,連虛與委蛇的一杯茶水都給省了,不由怔了下。不過這樣也好,他也不想浪費精力玩那些虛的,從袖中取出了一卷絹帛緩緩展開。

小歌訝異的看著公羊寧取出的絹帛,看著挺薄的,可公羊寧緩緩張開,竟是一張丈許方圓的輿圖,而輿圖上所繪的東西她不陌生,她曾在雲唐那裡見過差不多的,那是整個九州的輿圖。列國稱霸爭雄,爭得不過是中州方寸之地,沒有人清楚九州究竟有多大,更無人記得上古時扶風王劃分九州的範圍,三千年的歲月消弭了太多的東西,如今的人只剩下一些殘缺的記憶。也因此,忘記了九州究竟有多大,大荒有多遼闊的人們在中原爭奪著,沒有人還繪得出九州的總輿圖。

一時之間小歌看著公羊寧的眼神複雜了起來,她或許明白月生為何怎麼查都查不出公羊寧的來歷了,這世上有那麼一些人根本沒法查其來歷,因為你不知他真正的源頭在哪裡,即使查出什麼,也多半是別人做出來的,如五百年前的雲胤,如四百多年前的連山非煙,以及眼前的公羊寧。

公羊寧將輿圖鋪開後伸出骨節修長的手指點在月照海,然後畫了一條線直抵南荒瀾越之地。“此路線,不知姑娘可明白它的價值?”

小歌看著輿圖,有些過時,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地理,但還挺全的,山川河流,鉅細無遺,當今任何國家都拿不出來。小歌一邊想著一邊伸出手指了指公羊寧所畫路線上的一片海域,問:“那你可知這片海是何處?”

“蛟巢。”

“這裡呢?”

“龍淵海。”

小歌笑吟吟道:“你不應該問我它有多少價值,你應該問有哪個人能活著透過這兩片海域。”蛟是兇獸,龍族倒不是兇獸,但她沒記錯的話,龍族貌似與人族有仇,而龍族的壽命更長,足足萬年,她相信兩千八百年前的月照之戰中所有沒戰死的龍族肯定還活著。細細想來,大荒諸族,人族似乎沒有是沒得罪過的。

“龍族潛於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