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兒》的前半部分有較為生動的記載:“七個月了,共欠了四百塊錢。王先生是不能回來的。男人不在,當然要向女人算賬……”

無疑,在當時蕭紅的舉止是一道光,這光有點刺人的眼睛,使人無法適應。她是一個傳統倫理的解構主義者,對父權對家族偶像的顛覆,致使她與父親宗族斷裂。她反抗包辦的婚姻,對愛的渴望,使她一次次受傷,她看到人性的黑暗,她不願自己的一切由別人(宗族、父母)安排就緒,到頭來她只有以毀損自己為代價。蕭紅總是朝著自己的憧憬走:

“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

夜宿呼蘭,我走到蕭紅曾走過的小街上。想我這個山東人,不再是闖關東,而是為了看一下山東的女兒。知道這腳下曾有蕭紅的腳印,那麼,我的腳印會和蕭紅的腳印重疊麼?它們會用山東的魯西方言對話嗎?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

對蕭紅的行止,因為喜歡,多有涉獵,記得聶紺弩對蕭紅說:“蕭紅,你是才女,如果去應武則天皇上的考試,究竟能考多高,很難說,總之,當在唐閨臣(本為首名,武則天不喜她的名字,把她移後十名)前後,決不會到和畢全貞(末名)靠近的。”。 最好的txt下載網

臨終的眼:蕭紅(6)

蕭紅笑著說:“你完全錯了。我是《紅樓夢》裡的人,不是《鏡花緣》裡的人。”

這使聶紺弩頗感意外,他不知道蕭紅會是《紅樓夢》裡的誰?

蕭紅解釋說:“我是《紅樓夢》裡的那個痴丫頭。”

紅樓夢中人發痴的女子多矣,林黛玉?蕭紅敏感似之,才氣近之。尤三姐?蕭紅有時剛烈近之。妙玉麼?蕭紅不是絕塵的人。但蕭紅卻說她是《紅樓夢》裡的痴丫頭香菱,像香菱在夢裡也做詩一樣,也是在夢裡寫文章來的。其實,蕭紅的命運最像香菱,不是作詩的香菱,是在男人面前煎之熬之的香菱。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蓬際實堪傷。自古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這是紅樓裡對香菱悲慘命運的判詞。從小被人販子拐走,後被貪淫好色的薛蟠霸佔為妾。集奴才和*於一身,白天要侍候主子的衣食起居,晚上要滿足主子的*。稍有不順,便拳打腳踢,甚至被毒打致死是“家常事”。

香菱最大的特點便是“呆”,對於薛蟠的打罵,她毫無怨言;對夏金桂的毒害,她逆來順受,叫人心生悲憫和哀痛!

在男人為主的空間裡,特立獨行的蕭紅也有很多的無奈。曾有一份資料,說蕭紅和蕭軍總是“一前一後地走著,蕭軍在前大踏步地走,蕭紅在後邊跟著,很少見到他們並排走”。葛浩文在蕭紅傳記中說,在“二蕭”的關係中,蕭紅是個“被保護的孩子、管家以及什麼都做的雜工”,她做了多年蕭軍的“傭人、姘婦、密友以及出氣包”。話雖憤激,但我們卻看到一個寫詩外的香菱。

有一次,朋友看到蕭紅眼睛和額頭間的青腫。

蕭紅掩飾說:“我自己不加小心,昨天跌傷了!”這時,坐在蕭紅一旁的蕭軍卻說:“什麼跌傷的,別不要臉了!是我昨天喝了酒,打的。”

而她和端木的關係呢?似乎更不好理解。端木蕻良,藝術家風度,拖著長頭髮。入晚便睡,中午十二點起床,吃過飯,還要睡一大覺。而蕭紅,在炎陽下跑東跑西的是她,在不平的山城中走上走下拜訪朋友的也是她,燒飯做衣裳是她,早晨因為端木蕻良沒有起來,拖著餓肚子等候的也是她。還有一次,端木蕻良把一個四川潑辣的女傭人打了,去調解接洽的也是她。又要到鎮公所回話,又要到醫院驗傷,又要賠錢,這些有瑣碎有麻煩的事都是